羽林軍護(hù)送周惜朝殺回京的時候已經(jīng)是深夜,一路雖有折損,但畢竟是精銳,又出其不意,帝駕總算是平安回了京。
周晚吟騎在馬上,看沿街的商鋪都有的掛著紅綢,這才想起,謝皇后的孝期已經(jīng)過了。
周復(fù)騎著高頭大馬過來迎他們回宮,小小的少年面龐上掛著難得的欣喜,他自馬上下來,跑到周惜朝面前,一頭扎進(jìn)他腰上。
“好了好了,讓人笑話。”周惜朝抬手揉了揉他的頭。
“誰敢笑話我,我就砍了他的腦袋。”周復(fù)紅著眼睛,悶聲說。
小孩兒穿了一身黑色的蟒袍,想著趁夜色掩蓋什么,吸了吸鼻子,委屈巴巴的。
“明明都是你們不好,卻要笑話我。”
周晚吟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想要笑話幾句,卻聽到重樓之外,有吹吹打打的聲音。
這會兒已是下半夜,時局不穩(wěn),京中竟還有人家半喜事?
“皇后娘娘的孝過了,這幾日京中人心惶惶,有些早定了婚的人家,便緊著日子完婚。”周復(fù)解釋道,“御史臺許大人家的小女兒,許嫁了人家,這會兒在擺送親酒。”
“這時候成婚?”周惜朝隨口問了一句。
“許家的姑娘體弱多病,時日無多,趁著還未大亂,有情人終成眷屬,這是好事。”周復(fù)說。
他突然往后退了幾步,仰頭沖周惜朝笑了開來,頗有些得意的道:“好看嗎?”
他隨行的侍衛(wèi)貼心的將火光拿的近一些,周惜朝這才注意到,他穿著的玄色箭衣上,用金線繡著四爪金龍。
腰上的玉帶上鑲著紅藍(lán)寶石點綴著,腰側(cè)掛著短短的匕首,很是好看。
“阿復(fù)少年英武,好看。”周惜朝滿意的拍了拍他肩膀.
“周姐姐覺得呢?”周復(fù)又轉(zhuǎn)頭看周晚吟。
周晚吟抱著手臂看他:“好看,威風(fēng)凜凜的。”
“許家的小女兒是京中有名的才女,許大人珍愛非常。”周復(fù)說,“我冊封了她為修竹君,并給了她找了一個好夫婿。”
他說著擺了擺手,侍從們忙捧了服飾過來。
“許娘子才情冠絕京城,朕也略有耳聞,昔年她一篇留都賦,引得洛陽紙貴,當(dāng)時盛況,歷歷在目,如今她有喜事,朕自然要去恭喜。”周惜朝微微展開笑顏,緩步走向了馬車去換上華貴的朝服。
周晚吟輕輕退了一把殷溪:“許娘子又是誰?你怎么不說話。”
殷溪回過神來,悶聲道:“是一位極善詩詞音律的姑娘。”
她說著一抬手示意周晚吟與自己同行:“太子給她體面,讓她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嫁人。”
許家離此處不遠(yuǎn),車馬儀仗緩緩前行,周晚吟與殷溪邊走邊說話。
這位許家姑娘乃是御史的愛女,非常非常愛惜。
雖說世家割據(jù),但也不是一層不變,千百年來不斷的有大家族興起,也有沒落,除了幾個一等的世家,也有不少慢慢的消失在了塵埃里。
許家原本也是大世家,后來一代不如一代,到了這一代,空有個世家的名頭,卻早已同寒門無異。
好在許大人寒穿苦讀,科舉中榜,做官又做的極仔細(xì),步步高升,不過四十多,就已經(jīng)成了御史。
他窮困之時的妻子,只生了一個女兒,這個女兒聰慧過人,十七歲之時路過洛陽,一篇留都賦壓到大周才子。
自此名滿天下。
“她才華過人,模樣也不差,宗正府曾想要效仿先皇故事,讓名滿天下的才女入后宮為嬪妃,替皇家誕下如洛陽王一般的麒麟貴子。”殷溪道,“不過她體弱多病,此事便擱置了。”
“許娘子身體病弱,這五年來苦心孤詣,整理編撰民間詩歌,如今已是油盡燈枯。”順喜遺憾道,“她拖著病體常年游歷各處,也是這些日子才回的京,是以郡主不認(rèn)得,不然,您一定會很喜歡她。”
“留都賦我也曾拜讀過,沒想到這所作之人,竟然如此……”周晚吟有點遺憾,儀仗眼看著就要到許宅,她問道:“許姑娘如今早已過了嫁人的年紀(jì),又體弱多病,也不知嫁的是誰家的兒郎。”
順喜看了看殷溪,沒說話。
“是誰?”
“是太子殿下。”殷溪道。
“什么?”
周晚吟一個趔趄,險些栽倒:“太子才十三歲啊!”
甚至這十三歲都還沒滿……
“許娘子等不到她的良人了,她的父親只有這一個女兒,想看愛女嫁人生子,名傳千古。”
周復(fù)走了過來,他看著周晚吟:“許大人年歲不大,但身世清白,朝中和民間聲望都很好,他這一生只有這一個女兒,也只有這一個夙愿,本宮怎么能不成全他。”
許娘子體弱,不能為人母,再有才華的女子,若是沒有后人,日久天長,前年百年,很容易被人遺忘,被人抹去。
她的詩歌可能會被改成某個男人的,她的名譽(yù)可能會變成某個小有才情卻與不同男人糾纏的小女子。
多才而薄命的女子,常常成為男人意淫的對象。
許大人不能忍受這樣的命運,想要女兒能夠嫁給高門做正妻,哪怕不能留下子嗣,夫君與其他女人生的孩子也會祭祀她。
可誰家的高門子弟能夠娶一個體弱多病的才女為正妻呢?她的才華讓他們自卑,她也不能生育,注定早死無子……
“可是本宮不在乎。”周復(fù)冷靜的說。
在此人心惶惶之際,拉攏許家,高調(diào)的辦喜事,迎娶名滿天下的才女,能夠拉攏人心,同時也能穩(wěn)固人心。
“與高門世家不同,對于這樣一個傳奇的女子,普通的百姓,都希望她有個好結(jié)局。”周復(fù)說,“她會以皇后的名義被記載進(jìn)史冊里,她的詩歌會永遠(yuǎn)流傳下去。”
“千百年之后,人們會記住,在這個波云詭譎的時候,這個女子,給京城帶來吉祥和希望。”
“可是阿復(fù),你……”
“皇兄說過,于天下,無所不能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