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四章【上限】

    “滋滋……滋滋……磊哥，磊哥。”

    “我在。”

    “好像，有點不對頭。”

    對講機里，張林生的語氣有些古怪。

    磊哥停下了腳步，走到了路邊的一棟房子的墻壁旁，把自己隱藏在了陰暗之中，一邊抬頭看著周圍，豎著耳朵傾聽周圍的動靜，一邊低聲道：“怎么了？”

    張林生深吸了口氣，緩緩道：“我在XX路這邊……但是，這里的建筑有點不對勁。”

    磊哥皺眉：“怎么了？”

    對講機那邊，張林生似乎想了想，低聲道：“我記得……XX路這邊本來是有一個華夏銀行，然后，前兩年搬掉了，后來改成了一個量販式的KTV，對不對？

    你幫我想想，我沒記錯吧？”

    磊哥想了一下，立刻點頭：“沒錯沒錯，那個KTV我去過，之前有一次曉娟和同事下班了過去玩過，晚上還是我去接她的。”

    張林生那邊又沉默了一會兒，才低聲道：“要不，你過來看看吧，我嘴巴說不清楚，你自己過來一看就知道了。。”

    磊哥知道張林生的性子，不是那種一驚一乍的人，他既然這么說，就肯定是遇到了什么特別奇怪的情況了。

    好在兩人一直都保持著一定距離，并不遠。

    磊哥在幾分鐘后，走到了張林生所在的那條XX路上。

    很快，就在一棟建筑旁找到了張林生。

    “這里！”張林生從一個公交車站臺后探出身子，對磊哥揮了揮手。

    磊哥立刻貓著腰跑過去：“怎么了？發現什么奇怪的事兒了？”

    張林生目光有點古怪，指著馬路對面的一棟建筑：“……你自己看。”

    磊哥抬頭看去……

    一個四層樓的建筑，看起來頗有年代感了，上面的招牌分明是“華夏銀行”！

    磊哥一愣之下，脫口就道：“不對啊！！這里兩年前就改成了一個KTV了，叫什么來著……我想想，好像叫什么樂迪……”

    然后，磊哥走近了再仔細看，很快就出了一身冷汗！！

    不對！

    太不對了！！

    這條街，磊哥記得自己是來過的！！

    他清楚的記得，在這個華夏銀行的位置，應該早就變成了一個KTV。

    而就在路邊, 應該還有一個煙酒店——此刻卻是一個平房住宅。

    幾十米外的地方, 磊哥記得應該是一個停車場才對。

    但此刻看過去, 卻是一個老式的國營單位的大院！

    兩個人面面相覷。

    磊哥看張林生：“這是……咋回事？”

    張林生看磊哥：“也許……是我們記錯了？”

    停了一會兒，磊哥忽然一拍腦袋，拉著張林生就往前大步飛奔起來！

    一口氣跑出了數百米, 在一個十字路口，磊哥停下了腳步, 目瞪口呆的看著前方。

    撲通一下, 磊哥坐在了地上。

    “怎么了？”張林生拽起了磊哥。

    磊哥深吸了口氣, 指著前面：“你看！你快看！！”

    前面？

    張林生心中疑惑，舉目看去。

    沒看出什么問題啊。

    路口的對面, 是一片老城區的平房，路邊還有一家小飯館，有燒烤店……

    “你沒來過這條街吧？”磊哥苦笑看張林生。

    “沒來過, 我一般很少往城北跑。”

    “那就對了。”磊哥長長的吐了口氣。

    然后, 他的語氣讓張林生有點發毛。

    磊哥緩緩道：“前面這片平房, 半年前拆掉了！我記得很清楚, 因為我一個朋友原來就住在這里！拆遷的時候，他還特意拉著我喝了頓酒, 說他終于拆遷了，脫離苦海了。

    然后，那天酒喝多了的時候, 他還非要拉著我跑到這里來看了一眼……

    我記得很清楚，那天晚上我跟他來過這里！

    這里已經是一片工地了！”

    ·

    第四種子對自己撒謊了——陳諾做出了自己的判斷。

    這里根本不是第四種子說的“根據自己的記憶而復制出來的世界”。

    而事實上, 很可能是：第四種子把自己所認知的世界，割裂出了一小部分。

    而更重要的是……

    陳諾到了此刻, 才真的，仿佛開始明白了一點點之前西德和灰貓告訴自己的那些東西。

    空間的軸, 應該是以生命為刻度和坐標！

    ·

    “所謂的客觀真實的世界，是一個不存在的概念。

    而對個體來說，所謂的真實世界，就是自己能感知到的，就叫真實世界。自己感知不到的，就不存在！

    對于盲人來說，你告訴他這個世界有顏色, 有赤橙黃綠青藍紫，但是他根本感知不到，所以對盲人來說，他的真實世界, 就是黑色的。

    同樣順著這個邏輯往下說。

    假設這個世界上只有三個人，張三，李四，王五。

    三個人互相都認識。

    那么對張三來說，他所感知的世界，就只有三個人：自己，和李四還有王五。

    而對李四和王五來說，也是如此。

    這三個人，每一個個體，都是自己感知的真實世界的錨：以自己的感知為真實。

    同時，每個個體，又同時是別人的感知世界的一部分，是別人感知世界里的坐標。

    三個人，三個感知世界，三個世界疊加起來。

    形成了三個人共同認知的世界。

    那么再假設，這個世界上其實還有一個叫趙六的人。

    但是因為前面的三個人根本不知道趙六的存在……

    所以，再張三，李四，王五的認知里，是不存在這個人的。

    也就是說：在以個體生命為維度軸刻度的世界里。

    張三的世界里沒有趙六！

    李四的世界里沒有趙六！

    王五的世界里沒有趙六！

    而如果忽然有一天，張三認識了趙六。

    那么張三的原有的感知的真實世界開始崩塌，更新，刷新。

    然后，張三告訴了李四：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叫趙六的人……

    李四的感知的真實世界開始崩塌，更新，刷新。

    然后再告訴王五……”

    陳諾試圖和西城薰講述自己的想法。

    “可不管知道不知道，趙六這個人都存在啊！”西城薰皺眉反駁。

    “是的。

    但我們是以個體為刻度的世界來看的。

    在個體角度的認知世界里，你所不知道的，無法感知的東西，在你的世界里，就是不存在的！

    就像一個年紀很小的小孩子，不知道辣椒是辣的，他甚至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辣’這個概念。

    直到有一天，他品嘗到了辣椒，于是……感知發生的變化，‘他的世界’開始崩塌，刷新，升級。

    我們之前的理念，認為時間是空間的維度軸，但很有可能這個想法是錯誤的。

    真正的軸，是個體生命的感知。

    隨著感知的變化，個體所認知和感知的世界發生無數次的崩塌和刷新升級更新。

    這是個體生命的刻度，自己的世界。

    而四維的第二個部分，是空間疊加。

    無數個個體的感知世界疊加在一起……

    就如同我前面說的，張三李四王五……他們互相也是對方的個體世界里的元素。

    三個人的認知世界空間疊在一起，才是所謂的四維的組成。”

    西城薰嘆了口氣：“你想表達什么？”

    “我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陳諾的臉色變的很奇怪了起來，他深深的吸了口氣“這里……是‘我的世界’。”

    眼看著西城薰還不明白，陳諾笑了。

    “你見過有健忘癥的人吧？

    記憶喪失。

    你可以這么想。

    就像是一碗米。

    你對這個世界的所有的感知和認知，都是里面的一粒粒米。

    一粒粒米疊在一起，組成了一碗米，組成了你全部的感知和認知的世界。

    你知道家門口樓下有一個便利店。

    你知道隔壁城市里有個前任戀人。

    你知道知道多少萬光年外有一顆剛被發現的恒星……

    而這個時候，忽然，你，失憶了。你試去了某個記憶。

    也就是說，從這碗米里，會挑出一粒來扔掉。

    然后會出現什么情況？

    比如說，你忘記了你的前任戀人住在隔壁的城市。”

    西城薰立刻反駁：“我沒有什么前任戀人！！”

    “我是說假設！”陳諾苦笑。

    “那么……記憶出現了一個缺失，一個空洞？”西城薰試探著回答。

    “對，但是就像一碗米，挑出一粒來，卻不會出現一個空洞，而是其他的米會迅速擠在一起，彌補掉這個空洞。

    也就是說，哪怕你忘記了你的前任住在隔壁城市……

    但是，可能你隨便出門遇到一個朋友，你的朋友會和你提起，你的前任在隔壁城市……

    于是，你想起來了，你的記憶之中的空洞被彌補了。

    你的世界崩塌之后，被其他人的錨，拉了回來！

    因為，我們的世界和空間，是每時每刻都在流動，在變化的！

    一旦其中某一個人的認知個感知世界出現了缺失，但是整體世界，還有無數個個體，無數個錨！這些錨會修復掉這個缺失和空洞。

    你忘記了的東西，會通過別的渠道別的方式被提醒，然后空洞被彌補。

    可能是你看到一張照片，可能是別人提醒你，可能是某個從前留下來的信物，等等等等。

    所以，在你的感知里，你的前任戀人，這個存在會一直存在，哪怕你忘記了，你的感知崩塌，也會被提醒，然后修復。

    因為，你的前任戀人，存在于感知世界的錨，不光只有你！可能還有他自己的家人，他的同學，你們共同的朋友，等等等等。

    無數個錨，決定了你的前任戀人，這個家伙是存在的！他存在于很多很多人的感知和認知內。

    被無數人感知和認知，他就是真實存在的。

    而你，你的感知缺了一塊，但是也會被這個世界所修復。

    可問題是……這是建立在一個前提上。

    即，世界空間是不停流動不停變化不停更新不停自我修復的！

    但……”

    陳諾說到這里，深深的吸了口氣：

    “這里不同！”

    “……不同？”

    “對，這里是……我的世界！

    而且，這個世界，是被單獨切割出來的。

    獨立出來的！

    靜止不變的！

    在這個世界，我是唯一的錨！

    在這里，不會有別人的世界和我的世界交叉或者疊加！

    在這里，這個世界的‘真實’都只建立在，我的記憶，我的認知！

    我記憶里有的，那么就是存在的！

    我記憶里沒有的，那么就是不真實的！

    在這里，我是唯一的錨！

    更重要的是，第四種子，把這個空間單獨切割了出來！——我們先不管它是怎么做到的。

    但很顯然，這個空間被它單獨切割了出來，那么，就出現了一個有趣的事情。

    這是一個靜止的，不會變化，不會流動，不會升級，不會更新，不會自我修復的世界！

    就像你扔出一個東西去那片迷霧，被彈了回來。

    因為這是我的世界，不是你的世界。你不能在這個世界里當錨！

    只有我個人！

    這個世界不能和其他人的世界發生交叉和疊加。”

    陳諾說著，忽然笑了起來。

    他立刻關上了窗戶，然后拉著西城薰回到房間里后，操控著錯層空間開始移動。

    片刻之后，陳諾睜開了眼睛。

    “你知道么……哪怕你在一個城市里生活了幾十年……你也不可能走遍這座城市的每個角落！

    這個城市里，總有一些地方，你可能一輩子都從來不曾去過。

    不，光是滿足沒去過這個條件也不行。

    有些地方，你不止沒去過，你甚至身邊的人也沒去過，你甚至沒聽人說起過。

    你甚至連這個城市里某條街道的名字都從來不知道。

    這個時候，就是你的感知沒有抵達的空白區域……

    而在你的感知世界里，這些地方就是不存在的。

    現在，就是證明的時候了！”

    說著，陳諾重新走到了窗戶邊上。

    他打開了窗戶，然后，看著前方……一片迷霧！

    “這里不是城市的邊緣，按照方位來說，應該是城北的某個地方。

    這個地方，我從小到大都沒來過，沒聽說過，也沒有親戚朋友或者同學住在這里。

    對我來說，這個地方，是完全無知的！不存在于我的感知的！

    那么現在……”

    陳諾隨手打開窗戶后，又拿起了桌上的一本書丟了出去，丟向了迷霧的區域……

    書本劃過天空，落在了迷霧之中……

    然后，讓西城薰驚訝的一幕發生了！

    迷霧漸漸散開……

    但是眼前的畫面？！！！

    迷霧散去后，開始出現了地面，道路，建筑……

    只是眼前的場景開始莫名其妙的出現變化。

    地面的道路，一會兒是土石路，一會兒是柏油馬路，仿佛在蠕動，在來回切換。

    而眼前的建筑，有低矮的平房，也有高樓，有那種充滿年代感的筒子樓，也有那種更現代一些的樓房。

    但是，這些建筑，在瘋狂的崩塌，然后重建，一遍一遍的更新。

    直到幾分鐘之后……停止了。

    但停止之后，一個怪異的場景出現了。

    哪怕是以西城薰的眼光看來，眼前的這條迷霧散去后的街道，也是非常違和的！

    若是此刻站著的不是西城薰，而是一個普通人的話，就會發現問題所在了。

    這條迷霧散去后的街道上，馬路，建筑，裝修……風格非常駁雜。

    有八十年代的，有九十年代的，有千禧年之后的，甚至還有……2020年之后的！！

    “因為，在我的記憶里，這個地方從來沒有感知！

    所以，當我來到這里后，這里沒有其他的個體的錨來給我作為空間的支撐。

    我再說一遍，我們現在被困的這個空間，是那個第四種子，以我個人的刻度，挖出來的我的金陵。

    準確的說，不是真正的金陵。

    而是我感知中的金陵！

    我沒感知過的地方，是不存在的。

    但是空間自然有空間的規則，當我這個錨，出現在了我不曾感知的地方的時候。

    就像碗里的米，空缺的地方需要被填滿，需要被修復。

    可是這里只有我一個錨啊！

    沒有別的錨啊！

    那么這個修復，就只能從我個人的感知來提取。

    也就是說，素材庫里，只有我陳諾一個人的感知和記憶！

    我們常說一句話……XX限制了你的想象力。

    在這里，我陳諾的感知，就是這個世界的限制！就是這個世界的上限！！

    你看那邊的那個商店……我沒記錯的話，這個建筑的樣式，應該是我家門口的一個超市的建筑模樣。

    還有那個車站的站牌，我記得是我學校門口的站牌。

    這條馬路……嗯，是我每天上學的路上會經過的那條路。

    只不過，那條路有一半是柏油，還有一半在修。

    還有還有，那邊……你看。

    那個地方是一個銀行，我記得八中后面的一條街，就有一家一模一樣的銀行！樓體建筑都是完全一模一樣！

    所以，這就是剛才空間在自我修復，我沒感知的地方，我的感知空間會自我修復，它不會讓一個空間出現一片空洞，這是違背規則的。

    所以為了修復空間，規則這個東西，只能從我的記憶里提取素材來。”

    說到這里，陳諾忽然長長的出了口氣，看著西城薰道：“我的世界……我做不了主。

    但，我的認知，卻能決定這個世界的上限。

    包括在這個世界的一切！

    也包括……

    那個家伙，第四種子！”

    陳諾摸了摸頭：“其實我一直都覺得，我遇到這個家伙，我們在這個被困的城市里，追逐，戰斗，抓捕，逃亡。

    我其實一直都奇怪一件事情，就是這個第四種子，它的能力，似乎沒有什么特別的地方。

    我不是說它不夠強大。

    它很強。

    但是，它的能力，好像和我曾經交手過的另外一個種子，非常相似。

    一開始，我以為，可能種子的能力都差不多吧。

    現在看來……

    恐怕我想錯了。”

    陳諾心里得到了判斷！

    第四種子和自己交手以來，之所以展現出的能力，都和神宗一郎很接近。

    恐怕并不是因為它的真實能力就是這樣。

    而是因為“我的記憶里”種子的能力就是這樣！

    第四種子，在“我的世界”里！

    我的感知，種子的能力是這樣，所以，它在這個世界里，就只能是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