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
長安。
崔府。
天氣越來越冷了。
崔星河、閆征、盧文三人圍爐而坐,中間小幾上擺著幾碟小菜,一壺溫酒。
盧文抿了口酒,嘆氣道,“匈奴果然大舉入侵了,而且,這還可能只是個開始!”
“高相一死,匈奴將再無顧忌,我們能堅壁清野一時,但總不能一直不要吧。”
“從今往后,我大乾邊疆怕是不得安寧了。”
崔星河點(diǎn)了點(diǎn)頭,臉上帶著倦色。
這段時間,他也是忙炸了,可謂是心力交瘁,整個人滄桑了不少。
他見盧文開口,便也出聲道,“多事之秋啊,如今長安城內(nèi),也開始流傳一些流言蜚語,說什么兔死狗烹,鳥盡弓藏,說陛下刻薄寡恩,容不得功臣。”
“雖說事實(shí)如此,但這分明是有人在暗中煽動!”
兩人嘆息著。
但往旁邊一看,只見閆征一直沉默著。
“閆大夫,你為何不說話?難道嗓子還沒好利索?”盧文一臉好奇的道。
閆征抬起頭,看向兩人,眸子有些困惑的道,“老夫剛剛一直在想一個問題,你們就不覺得……有些奇怪嗎?”
“奇怪?”
崔星河和盧文同時看向他。
“老夫那日在宮門外,罵得何其難聽?‘昏君’‘暴君’‘桀紂之君’,幾乎是什么難聽罵什么,可謂是報了必死之心!”
“按常理來說,陛下因面子殺了高相,那陛下便是不殺老夫,也該將老夫罷官奪職,以儆效尤。”
“可陛下沒有。”
閆征看向兩人,繼續(xù)道,“她只是最后妥協(xié),恢復(fù)了高陽的爵位,卻對老夫……未加一言責(zé)罰。”
崔星河聞言,也是心中一動。
“經(jīng)閆公這么一說,本官也覺得奇怪。”
“下官身為內(nèi)閣大學(xué)士,卻帶頭為高相請命,甚至鼓動百官宮門哭諫,這往小了說是聚眾,往大了說就是逼宮。”
“可陛下事后,非但沒有追究,反而對下官……也是一如既往。”
盧文也皺起眉頭,想到了一事。
“而且,潘大有和黃子安之死,陛下處理得也太過平靜了,按說敵國密探潛入長安,殺害朝廷命官和知名大夫,錦衣衛(wèi)難辭其咎,張平張壽至少也該受些責(zé)罰,可陛下只是讓厚恤家屬,對錦衣衛(wèi)……連申飭都沒有。”
這消息他人不知,但對他們幾人來說,卻是真真切切能看在眼中的。
三人對視,眉頭都皺了起來。
這太反常了。
如果說武曌肚量小,殺了高陽,那為何對他們,卻如此的寬容?
“除非……”崔星河喃喃道,“陛下有什么不得不寬容的理由?”
“什么理由?”
盧文追問。
崔星河搖了搖頭,他也想不明白。
閆征卻忽然道:“你們還記得,高相死之前,陛下一心在做什么嗎?”
“修皇陵,開運(yùn)河,推行崔大人暗中提出的那些酷烈政令搞錢。”盧文幾乎脫口而出。
崔星河一臉尷尬。
賣官鬻爵,以及全民大告發(fā),這玩意還真不是他!
但這口黑鍋,是背在他身上了。
“那現(xiàn)在呢?”
閆征追問。
崔星河心中猛地一跳:“現(xiàn)在那些政令雖未明令廢止,但執(zhí)行力度已大不如前,修皇陵和開運(yùn)河的工程,更是至今還未下召籌集民夫!”
“這一點(diǎn),不太合理!”
三人齊齊皺眉,沉默了。
閆征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開口道,“罷了,或許是我等想多了吧。”
他心中有個猜測,但還未曾升起,便被他狠狠地按了下去。
那一日,尸體是他親眼所見,甚至上手摸了的。
涼的透透的了……
“……”
皇宮。
御書房。
武曌一身玄黑常服,坐在御案后,手中拿著一封來自雁門關(guān)的密奏。
信的內(nèi)容很簡單,只有簡單的一行字。
“一切準(zhǔn)備就緒,只欠……東風(fēng)!”
小鳶侍立在一旁,低聲稟報:“陛下,張指揮使來報,長安城內(nèi)那些散布流言之人,已查清大半,其中三成是燕國暗樁,兩成是楚國細(xì)作,還有一成半是齊國探子,余下那些,是些被煽動的無知百姓和落魄文人。”
武曌點(diǎn)了點(diǎn)頭,臉上沒有什么表情。
小鳶猶豫了一下,還是出聲問道,“陛下,這些人……要不要抓了?”
“以雷霆之勢滅殺,做出朕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的態(tài)度!”武曌淡淡道。
“是!”
小鳶點(diǎn)頭,退了出去。
武曌走到窗邊,望向北方深沉夜空。
她感受著夜晚有些滲骨的寒風(fēng),一陣喃喃自語的道:“所有的犧牲,所有的罵名,所有的等待……都是為了來年春天,那決定國運(yùn)的一戰(zhàn)。”
“快了!”
“這一戰(zhàn),終于快了!”
“……”
接下來的數(shù)月。
匈奴又發(fā)動了兩次劫掠,雖然取得了一些收獲,但與赫連察的預(yù)期相比,簡直相差甚遠(yuǎn)。
赫連察雖然惱怒,但冬天已至,草原風(fēng)雪肆虐,他也不得不暫緩攻勢。
燕、楚、齊三國則在暗中加緊活動。
流言在大乾境內(nèi)愈傳愈廣,武曌兔死狗烹的惡名漸漸坐實(shí),朝野之間暗流涌動。
但與此同時,三國也加緊了對大乾的滲透和刺探,尤其是邊軍調(diào)動和糧草儲備。
然而,大乾的邊軍調(diào)動一切如常,糧草儲備也看不出半點(diǎn)異常,各地駐軍該換防的換防,該操練的操練,都是以防備匈奴入侵為名進(jìn)行!
一切,都平靜得令人不安。
長安城內(nèi)。
武曌恢復(fù)了往日的勤政,每日批閱奏折到深夜,當(dāng)面對邊關(guān)的匈奴軍報,有時還當(dāng)眾嘆息,錯了。
可天下,再也沒有后悔藥。
這令一些官員暗自搖頭,民間也漸漸有聲音傳出。
陛下……開始悔了!
但這也全都是私下傳出的了。
高陽之死,也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板上釘釘,成為了一件公認(rèn)的事實(shí)。
寒冬臘月,大雪紛飛。
這個冬天格外的寒冷,但大乾長安城內(nèi)的貧苦百姓,卻因?yàn)榉涓C煤的普及,比往年好過了許多。
只是,每當(dāng)他們圍坐在煤爐旁取暖時,一張張枯瘦的臉龐總會忍不住的嘆息。
“要是高相還在,那該多好啊。”
“聽說高相弄出蜂窩煤,就是為了讓咱們窮人冬天不受凍,現(xiàn)在煤還在,人卻沒了……”
“陛下糊涂啊!”
這樣的嘆息,在長安的大街小巷中悄然流傳。
武曌默默承受著這一切。
偶爾,在深夜獨(dú)處時,她會拿出那片保存完好的枇杷葉,看著上面整齊排列的三根魚刺。
她冰涼的指尖拂過,仿佛能感受到那個人離去時留下的溫度和……無賴的笑意。
時光在等待中流逝。
臘月過去,正月來臨,元宵的燈火短暫地照亮了長安的夜空,旋即又被更深的寂靜吞沒。
冬雪漸漸消融,泥土中開始滲出潮濕的氣息。
二月初二,龍?zhí)ь^。
春天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