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聽到在人群中發出的吳農軟語。
“怎么連江南的百姓都出逃?到底發生了什么?”她可以確定,難民中混有富庶江南水鄉的百姓,這讓她感到更加心寒。
看著這種悲慘的現狀,怕是江南事情肯定不小,那也未必有糧。她聲音有些發抖,眼睛卻固執地盯著那對死去的母子,不肯移開視線。
“沒聽說哪里發生有災情!”
派去打點消息的護衛已經回來,綠影帶著人直接跑了過來。他這話讓人聽著都覺得不像是真的。
“無災無患怎么會那么多百姓南遷?”胥子澤的聲音里充滿困惑。
故土難離,為不可預知的將來而背井離鄉,可不是普通百姓愿意做的事。
景春熙想起青山莊附近那些樸實的佃農,他們說起祖輩耕種的土地時眼中閃爍的光芒。如果能夠活著,誰愿意離開故土?心里一陣刺痛。
“朝廷征稅不斷,有百姓說說光是田稅、人頭稅今年就加了三次。”一個護衛憤憤地說道,拳頭攥得緊緊的。
\"兵役勞役也不斷,現在根本不是按戶征兵,那是見到男丁就抓,也不知是抓去哪里。\"另一個侍衛補充道,他的聲音因為憤怒而微微發抖。
\"交不上賦稅就直接掠奪田地,還把人從土地趕走。”
“所以,若是不往南逃命,連妻兒都保不住,有直接抓去抵扣賦稅的。\"綠影咬著牙說出這些話,眼睛里跳動著憤怒的火苗。
聽到他們幾人的報告,胥子澤和景春熙面面相覷,其他人更是義憤填膺,沒想到短短時間內大慶朝就亂成這樣,已經如同人間煉獄,這是不讓百姓活了嗎?
胥子澤的臉色陰沉得可怕,下頜線條繃得緊緊的。
\"人都跑了,哪來的人種地?所以江南不會也沒有糧食了吧?\"她隱約有點擔心,看向胥子澤,有點后悔他們包票打得太早了。景春熙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后幾乎變成了自言自語。
胥子澤沉默了片刻,突然冷笑一聲:\"百姓都沒法活,將士又如何能夠護國?\"他的聲音里帶著壓抑的怒火,手不自覺地按在了腰間的佩劍上。
沒想快腳卻說,\"他們說,地還是種的,但是都是幫別人種,土地幾乎被控制在官府和富商、地主手上,掠奪和抵債的老人和婦女被逼迫幫他們種地。\"他的聲音低沉,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他們還說,”綠影氣得眼球通紅,話也幾乎咬牙切齒蹦出來的,\"說是官衙、地主、富商的糧倉都是滿的。百姓和他們的沖突不斷,但只會引來更大的殺戮。\"
他說著狠狠踢了一腳路邊的石子,石子飛出去老遠。“這些人為什么不去打仗護國,反而殘害自己的百姓?”
\"越往前面走越危險,主子…\"清風有點擔憂地看著他們兩人,想要勸阻的話說了一半還是吞了回去。
他的目光在胥子澤和景春熙之間游移,欲言又止。其他的人,只等著他們兩人的決定。
“去肯定是要去的,”胥子澤看著一臉倔強的丫頭,“不能給將士們解決吃飯問題,那就要亡國了。”他的聲音堅定有力,在空曠的荒野里顯得特別清晰。
這季節,衣服破點倒不是什么問題,但沒有飯吃怎么跟敵人抗衡?景春熙想起那些在前線廝殺的將士,不知當初的景家軍還剩下多少人,她難受的胃里像墜了塊鉛。
“都上馬吧,往前休整一天,再做打算。”去還是要去的,兩人已經向燕王下了軍令狀,軍糧不得不籌備,不可能臨陣退縮。
否則,所有計劃都可能被打亂,以后想要重來可就難了。胥子澤的聲音在夜色中顯得格外堅定。
但是,想到皇帝不作為,官府如同強盜欺壓殺戮,魚肉百姓,惡霸行徑。他們這二三十人貿然闖入,怕是不但得不到糧食,有去無回都說不定。
景春熙望在前面已經開始掌燈的村落,心里卻沉甸甸的,沒有一絲輕松。
夜幕降臨,帶來不遠處難民微弱的哭聲,像一根細針刺在他們所有人的心上。
沒想到世道一亂,連驛站的驛丞、衙卒都跑了,偌大的一座驛站只留了一個馬夫看守。
斑駁的朱漆大門半敞著,門楣上\"清風驛\"的匾額斜掛著,檐角銅鈴在暮色中發出零星的脆響。
院子里枯葉堆積,馬棚里一匹瘦馬懶散地嚼著干草,馬夫聽到聲音,出來蹲在門口,連眼皮都懶得抬。
聽到銀子在青石板上叮當滾了兩圈,那馬夫這才慢騰騰起身,用皸裂的手指拈起銀子,然后轉身開門。
“屋子多得很,你們隨便住,但吃食和熱水是沒有了。”他沙啞的嗓音里帶著濃重的痰音,說完就拖著破草鞋轉身進自己屋去,木門吱呀一聲合上,門縫里飄出劣質煙草的嗆人味道。
好在他們人多,不然孤零零的一座驛站還真不敢住。晚風掠過空蕩蕩的馬槽,發出嗚嗚的哀鳴。
也不知多久沒待客,有些房間的窗紙都破了大半,像無數只黑洞洞的眼睛窺視著院落,西邊有一排屋子茅草頂塌了半邊,露出猙獰的椽子。
護衛們都是出慣遠門的,露宿野外都習以為常,不用招呼,有的卸包裹,有的掌起了馬燈。生鐵燈盞里跳動的火苗將人影拉得老長,在褪色的楹聯上扭曲晃動。
有人找到井就開始打水,有人抱來潮濕的柴火,在院子中間生火,火星噼啪爆響時驚飛了檐下棲息的烏鴉。
景義拴好馬,也不找自己的房間就招呼上了,“給兩個人幫搬點米糧下來,糖霜,你去幫我燒火。”他麻利地挽起袖口,做好了淘米切菜的準備。
“義哥,還是我去吧!我和初一去。”小蠻主動回應,看整座驛站里,最亮的就是那堆篝火。其他位置雖然也點了幾盞馬燈,反而襯得所有屋子黑黢黢的,廚房那邊也不例外,不多個人都會覺得恐懼。
“就是,奴婢還要幫小姐收拾屋子呢!你們那么多大男人,隨便誰燒火不行?”糖霜得了小蠻的話,不情愿地把景義頂了回去。
由于小蠻的多事,失去和糖霜獨處的機會,景義泄氣,他不高興地瞪了小蠻一眼,提盞馬燈,憤憤然往廚房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