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朝，蔣冕直接站了出來。“陛下，臣自感年歲已大，身體每況愈下，想要告老還鄉(xiāng)。”蔣冕言辭懇切道。嘉靖聽到這話，頓覺頭疼，自從他登基以來，蔣冕已經(jīng)數(shù)次請辭，之前都被他直接拒絕了，沒想到現(xiàn)在又提了。嘉靖還沒說話，內(nèi)閣成員毛紀站了出來。“陛下，蔣大人的身子骨確實不太好，臣等明白陛下對蔣大人的心意，君臣相宜，想必蔣大人也是明白的，只是為了蔣大人也到了頤養(yǎng)天年的年紀了。”毛紀作為內(nèi)閣成員，一直以來都是江南派系的代表，不過自從楊廷和被扳倒之后，楊慎和他又不是一路人，毛紀就低調了很多，平日里能不發(fā)表意見盡量不發(fā)表意見。不過蔣冕致仕這件事，楊一清是知會過他的，也知會過夏言。夏言自然明白楊一清將自己抬入內(nèi)閣打的是什么心思，無非是年紀大了，膽子小了，想要安穩(wěn)落地罷了。就算是毛紀，如今也已經(jīng)年過六十，以如今朝堂的局勢，毛紀的野心也沒那么大了，畢竟年齡在這里擺著呢。但夏言不同，他才四十多，他的宦海生涯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在官場上，你不去主動爭取，回頭就會被別人排擠，會被背后的利益集團換掉。正所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如今夏言和毛紀是整個江南士紳集團的代言人，毛紀在內(nèi)閣沒多大話語權，也沒有多少野心了，不過如果將夏言抬入內(nèi)閣，那就另當別論了。如果貿(mào)然將夏言抬入內(nèi)閣，皇帝是不太可能同意的，畢竟內(nèi)閣成員江南的突然出現(xiàn)兩位，雖然仍舊平衡，但以嘉靖之前那么對付江南來。所以才需要蔣冕致仕，給夏言騰出位置來。一出一進，蔣冕出去了，按理來說自然要有人補進內(nèi)閣，順理成章。如今的朝堂，有資格入閣的就那么幾個，韓玠根基尚淺，而且才成為禮部尚書沒多久，自然是沒資格入閣的。戶部和兵部的尚書年歲也都大了，對入閣早已沒了什么念想，想的和蔣冕差不多，面對如今波譎云詭的朝局，新皇登基的這幾年，往往是很多老臣思退的時候。“臣等知道陛下舍不得蔣敬之，不過天下無不散之筵席，蔣敬之確實年歲已大。”楊一清也出列道。嘉靖看到這兩人說出這話，眉毛一挑，差點沒直接開口噴他倆。你倆還好意思說蔣敬之年歲大？你們也不看看你們哪一個比他小了？怎么不告老還鄉(xiāng)？不過這話也就在腦子里過了一遍，嘉靖并沒有說出來，楊一清和毛紀都出來說這話了，那么這件事怎么都透露著不尋常。看來衡器說的沒錯，只要他一出事，有些人就要忍不住冒頭了。既然如此，那就靜觀其變。嘉靖打定心思之后，看向了蔣冕。“敬之，朕是真舍不得你離開朝堂，你的本事朕是知道的，朝中很多事都離不開你。”嘉靖滿臉痛心道。蔣冕聽到這話，心中很是感動，且不論這話是真是假，即便是假的，也不是所有臣子都值得皇帝這么說的。“陛下對臣之心，臣早已知曉，只是首輔大人說得對，這天下無不散之筵席，臣年歲已大，陛下春秋鼎盛，你我君臣終究是要分離的。”蔣冕說這話的時候，眼淚很自然地就流了出來。這倒也不是演戲，畢竟蔣冕在朝為官數(shù)十年，如今要離開了，皇帝對自己又是百般挽留，蔣冕心有所感，沒有刻意去控制情緒，在合適的時候流一些眼淚，將來也會留下一對君臣佳話。蔣冕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但朝堂上的其他官員可都是演技派，一個個看蔣冕淚流滿面，也跟著滿臉感動的樣子，似乎都被眼前這一幕君臣相宜的畫面感動到了。毛紀和夏言等人更是雙眼發(fā)紅。“哎！敬之你既然去意已決，朕再強留，倒是顯得朕不體恤你了，如此，罷了！罷了！”嘉靖也是演技派，說這話的時候一臉的無奈和傷感。“臣多謝陛下隆恩。”蔣冕行了個大禮道。“陛下，蔣大人致仕，他的缺得有人補上，不然很多事都會沒人去做。”還沒等眾人感動完，毛紀直接出列道。“哦？維之以為誰補敬之的缺合適？”嘉靖看著毛紀，問道。毛紀字維之。“臣倒是有一個人選，再合適不過，謝遷謝于喬，以前因為劉瑾被牽連，讓他再次入閣，再合適不過。”毛紀并沒有舉薦夏言，夏言也不想在此時入閣，他很清楚楊一清打的什么主意，所以和毛紀早就商議好了，舉薦謝遷官復原職。有什么事讓謝遷在前面頂著，夏言在后面出謀劃策，如此一來，他夏言進可攻退可守，一旦入閣，發(fā)生了什么事，就不可挽回了。謝遷七十多歲了，即便再次入閣也只是發(fā)揮一下余熱，為夏言他們鋪鋪路，做點事，對夏言和毛紀而言百利而無一害。謝遷如今已七十有二，比楊一清年紀還大不少，同樣是浙江余姚人，王陽明的老鄉(xiāng)，卻是正兒八經(jīng)的江南派系的官員。蔣冕剛六十出頭，請求致仕，致仕的理由是年歲大了，結果毛紀轉頭舉薦謝遷這個七十多歲的，這事怎么看怎么荒唐。偏偏朝堂上的事，還真就這么荒唐，大家都是裝糊涂的高手，誰也不會去說這件事，誰說了，就會成為眾矢之的。楊一清聽到這話，有些意外，舉薦謝遷是他沒想到的，看來夏言比他想的要聰明的多，對局勢，絕不是什么好選擇。他楊一清想要平穩(wěn)落地，夏言追求的是平步青云，但平步青云背后往往跟隨的是萬丈深淵，所以夏言很謹慎，他有的是時間，自然不急于這一時半刻。既然他們決定了舉薦謝遷，楊一清自然樂的順水推舟。“臣也以為謝遷合適，他很熟悉內(nèi)閣的事物，讓他先頂上敬之的缺，干兩年，再另尋良臣。”楊一清說道。“用修，你以為如何？”嘉靖看向沒說話的楊慎，問道。現(xiàn)在的嘉靖上朝，都習慣了問楊慎的意見。“臣也覺得木齋先生合適，他以前在內(nèi)閣任事多年，對內(nèi)閣的事物很熟悉，雖然年歲大了些，不過再干幾年應該沒什么問題。”楊慎說這話的時候，略帶嘲諷，特意說了謝遷年歲大，不過也只是過過嘴癮罷了，并沒有反對的意思。“既如此，傳旨，著謝于喬入京復職。”嘉靖拍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