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令芷叮囑了下人幾句，又換了身衣裳，帶著雪鶯和云柔往前廳去。
“夫人，您說，大姑奶奶和表小姐，是不是為著昨日的事......”雪鶯有些擔憂，低聲道，“表小姐蠻橫，這大姑奶奶也是一向兇惡，您要當心才是。”
姜令芷聽著，應了一聲，心里有數。
穿過月亮門，上了回廊，彎彎曲曲地走了一段，才走到前廳。
蕭景瑤出嫁前乃是國公府的嫡長女，如今回來也算是貴客，前廳中鶯鶯燕燕坐了濟濟一堂。
除了蕭老夫人，其它幾房幾乎都在，時不時傳來一陣說笑聲。
姜令芷踏邁過門檻，一眼便見到了坐在上座的蕭景瑤。
她一身絳紫色繡牡丹大袖衫，配著條墨綠色的滾金邊百褶魚鱗裙，帶著一整套的鴿子血寶石頭面，高高凸起的顴骨越發襯出眼底裹脅著的倨傲和刻薄。
見姜令芷進來，便淡了神色。
重重地將手中的茶碗放回桌子上，冷哼了一聲，視線在她臉上掃過，那是一種輕蔑鄙夷的眼光。
陸氏坐在主座的另一邊，起身迎上來，做出一副熱切的模樣來：“唉喲，四弟妹可算是來了，快過來，給大姐見禮。”
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姜令芷哪怕感受到蕭景瑤的惡意，也不會不懂規矩，客套地喚了聲：“大姐好。”
“我可擔不起你這聲大姐。”蕭景瑤從鼻腔哼了一聲，抬了抬下巴，瞇著眼開口道：“你跪下，我有話要審你。”
此話一出，屋子里頓時安靜下來，眾人面面相覷，神色間滿是訝異和尷尬。
昨日，沈慧茹在首飾鋪子被姜令芷攆出去的事，眾人都知道了，自然也清楚，蕭景瑤今日來，是要興師問罪了。
可她一張口就這般刻薄，實在是叫人難堪！
姜令芷眨了眨眼，看著蕭景瑤那刻薄的神情，和沈慧茹得意的眼神，還有陸氏看她那幸災樂禍的表情。
她忽然就笑了出來：“哎呀，你們瞧瞧，沈夫人這是瘋了，今日來要咱們國公府私設公堂當家做主了。”
話音一落，蕭景瑤臉色立刻就變了，她瞪著眼睛一拍桌子：“好你個牙尖嘴利的！”
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叫她沈夫人，豈不是擺明了說她是個外人？
蕭景瑤頓時面子就掛不住了。
雖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但她嫁給沈探花這么多年了，這國公府也從來都沒人敢用這種態度對過她！
陸氏臉上的笑也僵住了。
姜令芷這是什么意思，諷刺她一個當家主母丟了掌家權，隨便誰都能來當國公府的家嗎？
暫代掌家權的二夫人顧氏也坐不住了，怎么，這是點她掌家不嚴呢？
遂趕緊出來打圓場：“唉喲，哪里的話。大姐不過開個玩笑，咱們四弟妹也是個愛說笑的。”
三夫人趙若微忙站起身來，溫柔地抓住了她的手腕，馥郁的鵝梨香的味道，頓時襲向了她的鼻腔，伴隨著溫和無害的嗓音：
“來，四弟妹，先坐下吧。”
姜令芷一偏頭，對上趙若微那雙澄澈關切的眸子。
“別往心里去，大姐也是一時情急。”趙若微安撫道。
姜令芷嗯了一聲，下意識的抽回自己的手：“好。”
也不知道為何，明明三夫人總是一副人畜無害的親和模樣，可總讓她有種不知如何相處的疏離之感。
趙若微眸光淡淡地掃了姜令芷一眼，似是有些訝異，隨即又恢復如常，看向一旁的蕭景曦：“景曦，你來，陪你四嫂說說話。”
“三嫂就是心細。”蕭景曦正和蕭玥說話呢，聽見趙若微的喚聲，忙應下了。
拉著蕭玥一起到姜令芷的身邊，笑瞇瞇地喚了聲：“四嫂。”
蕭玥也溫柔地喚了聲：“四嬸。”
姜令芷略帶些歉意：“耽擱你們說話了。”
“正要找四嬸呢，”蕭玥忙道，“我們方才正在說四嬸寫的話本子，小姑說讓我把它們化成小人畫，我覺著好極了，四嬸若是有興致，一會兒去我那院里瞧瞧呀。”
姜令芷笑道：“那自然是好。”
上座的蕭景瑤瞇著眼，瞧著從一出現，就搶走了眾人視線的姜令芷，眼底滿是惱怒。
本以為姜令芷這個土包子沒見過世面好對付，想著今日隨便嚇她一下，就能立刻將她嚇破膽，跪下跟慧茹認錯，再把那首飾鋪子雙手奉上送給慧茹，不曾想，一開口，就是塊難啃的骨頭！
蕭景瑤有些疑惑，這個土包子才進國公府不過半月，怎么就這么會收買人心？
二房三房都待她殷勤，連景曦那個丫頭都圍著她四嫂長四嫂短的叫著！
難道大家都忘了，她是在和蕭宴的大婚當日紅杏出墻，才攀上老四的，搖身一變，成了如今眾人眼中的大功臣的嗎？
沈慧茹皺起了眉頭，催促著道：“阿娘，你快讓她跟我認錯啊，還有那鋪子......”
“你別吵。”蕭景瑤到底多活幾十年，戰斗經驗十分豐富，心思也轉得極快：
“瞧她這般牙尖嘴利，只怕是不肯聽我的。慧茹，娘還有旁的法子......等過了明日，我定要讓她身敗名裂，看她還怎么抖起來。”
說話間，眼神越發陰戾。
“娘......”沈慧茹嘟著嘴，還想說什么，卻又不敢跟自己的母親作對，只好不情不愿地問道：“明日做什么？”
“你等著就是了。”蕭景瑤不耐煩地低聲斥責一聲。
臉上旋即又掛起了笑容：“瞧瞧，我早就聽說，咱們四弟妹是個反應快愛說笑的，今日一見，果然了得。昨日，慧茹她在你鋪子里說錯話，你身為長輩，管教她自然使得。”
話音剛落，屋里眾人面面相覷，皆是十分疑惑。
沈慧茹漲紅了一張臉，自覺十分難堪，垂下頭去拉著蕭景瑤的衣袖：“阿娘！”
蕭景瑤面不改色道：“瞧瞧，你這外甥女，想跟你認錯道歉，又不好張口。你可別往心里去才是。”
姜令芷眨了眨眼，不知道她變臉變得這么快，又是要唱哪一出，遂順著她的話說道：“過去的就過去吧。”
“是呢，咱們畢竟是一家人。”蕭景瑤十分自然的接了句場面話。
隨即又做出一副慈和的長輩模樣，笑道：
“我今日來，除了帶慧茹來認個錯，最主要的，是我聽說呀，明日初一你大嫂要去紅螺寺請求子觀音，故而這才回府來，打算一道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