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話音未落,朱長青手中的茶杯“哐當”落地,茶水濺濕了半幅皇陵圖紙。
“瘋了?”眾人吃驚。
朱長青眉頭緊鎖的問道:“好端端的怎么會瘋?”
蘇離指尖在石桌上輕輕敲擊,忽然驚疑不定的說道:“是被嚇瘋的?”
蘇離也是想起五皇子被霸王槍釘在墻上的模樣,那雙眼眸里的恐懼絕非作假。
或許不是嚇瘋,是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故意裝瘋。
“話說回來,他不是被關在柴房里嗎?”蘇離問道。
管家愕然,然后抬頭看向了朱長青。
朱長青開口說道:“是我讓人送五皇子回去的。”
“事已至此,五皇子本身說什么已經不重要了,皇帝信與不信才是真的。”
“反倒是留著五皇子,才容易叫人抓住把柄。”
“我想應該會有很多人樂意看到五皇子死在這里。”
此話一出,所有人的臉色都是變了一變,就連蘇離都不得不承認,就連他也疏忽了這一點。
果然姜還是老的辣。
不過這五皇子離開這里之后就瘋了,著實有些耐人尋味。
“要不要去看看?”朱月靈望向宮門方向。
“畢竟是皇家血脈,若是真瘋了,總得有個體面的處置。”朱長青也是語重心長的說道。
但蘇離卻搖搖頭,然后肯定的說道:“去不得,這時候召見,分明是試探。”
蘇離看向蘇櫻,然后表情嚴肅的叮囑道:“讓人盯緊五皇子府,看看是誰在背后攛掇。”
蘇櫻領命離去,朱玲瓏卻扒著門框嘟囔:“我猜是太子搞的鬼,他巴不得五皇子瘋了,好吞并他的勢力。”
“不止太子。”白傾城忽然開口。
然后解釋道:“三皇子昨夜也派人去過五皇子府,說是送安神湯。”
眾人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這兄弟倆平日里斗得跟烏眼雞似的,如今竟在五皇子身上達成了默契,顯然是沖著蘇離來的。
正說著,宮中來的太監已穿過月洞門,尖聲喊道:“六皇子殿下,皇上有請!五皇子殿下瘋瘋癲癲,只認您這個弟弟,說要跟您說悄悄話呢!”
蘇離無語,老五這狗東西不會是想要報復他吧?
朱月靈拽住蘇離的衣袖很是擔心的說道:“當心有詐。”
“放心。”蘇離拍了拍朱月靈的手背說道。
然后又笑道:“瘋了的皇子,才最安全。”
蘇離隨后和太監入宮時,特意繞路經過五皇子府。
太監倒是也不好推辭,只得帶著蘇離走一遭。
然后就看到了五皇子的府上,大門緊閉著。
門前的石獅子上還沾著未清理的血痕,隱約能聽到里面傳來砸東西的聲響。
聽著里面的叫喊聲,太監皮笑肉不笑的說道:“六殿下您瞧,五殿下這是魔怔了,連親娘送來的參湯都潑了。”
正說著,忽然一隊宮里的人馬,強行把五皇子帶了出來。
只不過現在,五皇子被蒙住了頭,所以并沒有看到蘇離。
蘇離皺眉問道:“這是?”
“回六殿下的話,這些都是皇上派人來接五殿下進宮醫治的。”
“不過,咱們也得快些回去了,可別讓陛下久等了。”
蘇離沒搭理這個太監,只是望著五皇子被強行帶走的背影,忽然想起五皇子被釘在墻上時的嘶吼,“你根本不配和朱月靈在一起”。
這話里的怨毒,不像是瘋癲之人能說出來的。
蘇離深吸一口氣,沒有進去的打算,轉而對太監說道:“走吧。”
到了養心殿,一股濃重的藥味撲面而來。
五皇子被捆在榻上,頭發散亂,嘴角掛著口水。
見到蘇離便拼命掙扎起來,對著蘇離撕吼道:“老六!你把月靈還給我!那是我的女人!”
皇帝坐在一旁的龍椅上,臉色陰沉:“你瞧瞧,這就是你做的好事。”
蘇離躬身行禮:“兒臣參見父皇。五皇兄許是受了驚嚇,不如請太醫看看?”
“看什么看!”五皇子突然暴怒,掙斷了繩索撲過來,指甲直撓蘇離的臉。
“是你!是你把月靈藏起來了!我要殺了你!”
侍衛們慌忙上前按住他,五皇子卻像瘋狗似的亂咬,嘴里反復喊著:“玄武令……血池……圣蠱……”
皇帝的眼神驟然一縮,猛地拍案:“拖下去!關進宗人府大牢!”
蘇離心中一動,五皇子說的分明是皇家寺廟地宮的秘密。他故意在皇帝面前喊出來,是想傳遞消息?
待五皇子被拖走,皇帝才看向蘇離,語氣緩和了些:“這幾日你就留在宮里,陪陪你五皇兄。若是能讓他清醒過來,朕便免了你的禁足。”
“兒臣遵旨。”蘇離低頭應下,心中卻冷笑。
這哪里是讓他陪,分明是把他也軟禁起來。
夜里,蘇離躺在偏殿的床榻上,輾轉難眠。
借著月光掏出玄武令,指尖撫過“玄武泣血”的紋路,忽然想起顏如玉的話,圣蠱需要至親血脈獻祭。
五皇子雖是皇帝的兒子,卻并非嫡出。
皇帝真正看重的,恐怕是太子和那位從未露面的九皇子。
正思索著,窗外忽然傳來一陣輕響。
蘇離翻身坐起,只見一道黑影如貍貓般竄入,竟是阿貍。
“你怎么來了?”蘇離壓低聲音。
阿貍掏出一個油紙包:“這是顏如玉姐姐讓我給你的,說是能讓五皇子暫時清醒。”
阿貍指了指窗外,然后悄瞇瞇的說道:“影麟衛換崗的間隙,只有一刻鐘時間。”
蘇離打開紙包,里面是些黑色的粉末,散發著淡淡的腥氣。
“這是……”
“噬心蠱的蟲卵磨成的粉。”阿貍眼神發亮。
“顏如玉姐姐說,五皇子被蠱蟲的氣息沾染過,用這個能刺激他的神智。”
蘇離皺眉:“會不會有危險?”
“放心,劑量很小,頂多讓他頭疼一陣子。”阿貍拍著胸脯保證道。
“反正是顏如玉姐姐說的。”
“姐姐還說,讓你問五皇子,當年六皇子取血那天,是誰在現場。”
“她們懷疑,五皇子肯定是知道什么才會如此。”
蘇離心中一凜,果然和六皇子的“病”有關。
他揣好藥粉,跟著阿貍避開巡邏的侍衛,來到宗人府大牢。
五皇子被關在最深處的牢房,正蜷縮在角落喃喃自語。
“五皇兄。”蘇離隔著柵欄喊道。
五皇子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清明,隨即又被瘋狂覆蓋:“月靈……我的月靈……”
蘇離將藥粉混在水里,遞了過去:“喝了這個,我就告訴你月靈在哪。”
五皇子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搶過水杯,一飲而盡。
片刻后,他抱著頭痛苦地嘶吼,額頭上青筋暴起。
蘇離厲聲問道:“說,六皇子當年被取血那天,除了影麟衛,還有誰在場?”
五皇子猛地抬頭,眼神渙散卻帶著刻骨的恨意:“是……是太子……他說……說六弟的血最純……要多放些……”
話音未落,他忽然劇烈抽搐,口吐白沫暈了過去。
蘇離心中巨震,轉身對阿貍道:“快走!”
兩人剛沖出大牢,就見遠處傳來火光,影麟衛趕了過來。
“抓住他們!”影麟衛新任統領季無雙厲聲喝道,手中短刀泛著寒光。
“是他!”蘇離看到季無雙也是想起了那日朱家比武招親時,這個季無雙也是風頭最盛的幾人之一。
當時與大皇子爭高下的人就是他。
蘇離甚至清楚的記得,季無雙就是通天派掌門的關門弟子,大宗師高手。
曾經甚至覬覦蘇櫻來著,沒有想到如今居然掌管影麟衛了。
看樣子,通天派果然是和皇帝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
來不及多想,阿貍拉著蘇離鉆進暗巷,身形快如鬼魅。
蘇離回頭望了一眼火光中的大牢,五皇子的話在耳邊回響。
太子才是害死六皇子的真兇。
而這一切的幕后推手,恐怕就是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
這也能解釋了,為何皇帝一味的縱容太子。
還有放著大皇子這位嫡長子不立,偏偏要立二皇子為太子。
原來皇帝和太子已是一丘之貉。
回到偏殿時,天邊已泛起魚肚白。
蘇離坐在榻上,望著窗外的宮墻,忽然明白了太后那句“皇宮里的水太深”是什么意思。
這潭水里,不僅有權力的廝殺,更有親情的獻祭。
他握緊手中的玄武令,指節泛白。
看來,皇陵之行,必須提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