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望亭一頁一頁的翻閱著。
許久，華望亭才緩緩合上賬冊，抬起頭。
他神色復雜地看了沈時鳶一眼，又轉向眾人。
“賬目上看，并無不妥。”
“福壽堂的盈利，確實是刨除了藥材采買等各項成本之后所得。”
沈時鳶眉頭一蹙。
她看向華采苓，卻見華采苓絲毫不驚慌，仿佛早已勝券在握。
看來，在賬目上，華采苓做的天衣無縫。
那問題的關鍵，就在別處。
沈時鳶眸光微閃，一個念頭忽的如電光石火般在腦海中劃過。
她福至心靈，瞬間想通了其中關鍵！
沈時鳶對著華望亭道，“舅舅，鳶兒斗膽，還有一個請求。”
華望亭：“你說。”
“鳶兒想請舅舅允許，查驗一番采苓妹妹如今所售雪膚煥顏膏的藥材配方，以及實際用料。”
“什么？”眾人驚愕。
華采苓睫毛一顫，立刻冷聲道，“堂姐這是何意，這藥方乃是核心機密，難不成堂姐是覺得賬目上沒有問題，便想學了我的藥方，分一杯羹嗎？”
她嘴角一勾，劃過一抹諷刺，“若是堂姐真想賺錢，妹妹也不會那么小氣，我可以讓華和堂和華仁堂一同售賣，只是這藥方，確實不能給你。”
沈時鳶聽了華采苓帶著譏諷的話，卻不見絲毫惱怒，反而微微一笑，“堂妹此言差矣，我并非覬覦堂妹的藥方。”
“我只是好奇，成本大于售價的情況下，堂妹的賬目還能盈利，這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在場眾人若有所思的臉。
“唯一的解釋，便是縮減配方用量，壓縮成本。
否則，何以支撐如此巨大的優惠，還能有這般豐厚的利潤？”
華采苓臉色一變，厲聲道，“這不過是堂姐的臆測之詞！”
“空口無憑，堂姐豈能如此污我福壽堂清譽，污蔑雪膚煥顏膏偷工減料？”
沈時鳶迎著她色厲內荏的目光，唇邊笑意更深。
“確實是我的猜測。”
“所以，我才懇請舅舅允許查驗。”
“若堂妹問心無愧，雪膚煥顏膏真材實料，何不當眾查驗一番，以證清白？”
她語氣陡然一揚，帶著幾分迫人的氣勢。
“倘若我猜錯了，冤枉了堂妹，我便卸任華和堂和華仁堂的管事，當眾向堂妹賠罪！如何？”
“但……”她話鋒一轉，眸光銳利如刀，“若堂妹不敢，那是否說明，我的猜測，并非空穴來風？”
華采苓被她這番話堵得心口一窒，一時間竟說不出反駁之言。
是啊，如果真沒問題，大大方方拿出來查驗，謠言不攻自破，還能讓沈時鳶徹底認輸，何樂而不為？
她若推三阻四，反倒顯得心虛。
沈時鳶見她不語，又善解人意般地補充道，“當然，藥方乃醫館秘辛，堂妹有所顧慮，我也能理解。”
“若堂妹不愿當眾公開查驗，怕有人偷學了去，也可只將雪膚煥顏膏的實際用料及分量，單獨呈給舅舅和曾外祖母查驗。”
她轉向華望亭，語氣恭敬，“舅舅乃華家之主，明察秋毫，想必能做出最公正的判斷。”
“總不能說，舅舅和曾外祖母還會覬覦堂妹的藥方，或是偏袒于我吧？”
“只要舅舅和曾外祖母看過，確認用料與宣稱一致，我立刻閉嘴，再不糾纏。”
華望亭目光沉沉地看向臉色變幻不定的華采苓，緩緩開口問道，“苓兒，你的意思呢？”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家主的威嚴，讓華采苓心頭一顫。
不等華采苓回答，坐在華望亭下首不遠處的七叔公已是忍不住嚷嚷起來。
他脾氣向來火爆，最是看不慣小輩之間藏著掖著。
“采苓，既然她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你就讓她查驗一番又何妨！”
“對啊！真金不怕火煉！要是清清白白的，正好讓她心服口服，也省得她總疑神疑鬼的！”
“就是，若是沒問題，還能讓她當眾賠罪，多解氣！”
席間不少族人也跟著附和起來，都想看個究竟。
華采苓坐在那里，只覺得無數道目光如針一般扎在自己身上。
滿室的目光如芒在背，華采苓死死咬著下唇，指尖幾乎要將掌心掐出血來，卻依舊一言不發。
就在這寂靜得幾乎能聽到心跳聲的當口，老太太終于緩緩開口。
“好了，”她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既然此事難以分出對錯，那就查吧。”
此言一出，滿堂寂靜。
老太太淡淡道，“苓兒，此事若真是鳶兒胡說八道，無中生有，曾外祖母今日定會為你做主，還你一個公道。”
她轉向垂手立侍一旁的嬤嬤，“去，將福壽堂雪膚煥顏膏的配方，庫房里還未售出的成品，都取來。”
頓了頓，她又補充道，“再派人去坊間，尋一個最早一批買了這雪膚煥顏膏的百姓，將她手里的那一瓶也一并取來。記得，給足銀錢，莫要強買。”
“曾外祖母，不必如此麻煩，堂妹新藥售賣之初，我恰好買過一瓶，還未曾開封，可供大家查驗。”沈時鳶淡定開口，從懷中掏出一物，那樣子仿佛是早就準備好了一般。
華采苓見狀，本就沒什么血色的臉，“唰”的一下，更是慘白如紙。
她身子幾不可察地晃了晃，若非扶著桌沿，幾乎要坐不穩。
坐在她身側不遠，一直沒說話的華映雪，看著女兒這副模樣，心里也是“咯噔”一聲，一股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
她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在老太太不怒自威的眼神下，又生生咽了回去。
老太太發了話，便是板上釘釘，無人敢再多言。
不過半個時辰，嬤嬤便領著兩個健仆匆匆返回。
仆人手中捧著一個托盤，上面放著一張折疊的宣紙，想來便是那藥方。
另一人則捧著一只精致的白瓷瓶，瓶身貼著“雪膚煥顏膏”的朱紅標簽，正是最近剛做好的新藥。
再加上沈時鳶手中那瓶舊藥。
所有東西，一應俱全，都呈到了老太太面前的案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