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邊說著，一邊不動聲色地觀察著熙九的反應。
這人看似淡漠，心思卻深沉得很，讓她不得不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應對。
熙九似乎并未深究，只是目光輕輕掃過一旁桌上散落的繃帶和藥瓶，隨即話鋒一轉，仿佛不經意地提起，“是么？可我方才在門外，似乎隱約聽到沈學子提及條件二字？”
他微微偏頭，面具后的目光帶著一絲探究的意味，直直看向沈時鳶，“難不成，是沈學子幫著藥老給人看傷，還要提條件？”
來了！
沈時鳶心中暗道一聲不好，面上卻迅速反應過來，打了個哈哈，語氣輕松地解釋道，“長老您可能聽岔了。我是說，這調養內息的丹藥，藥性頗為特殊，服用時需得滿足一些‘條件’，比如需輔以特定的藥浴，或是忌食某些發物，并非指其他。”
熙九靜靜地聽著，未置可否。那雙幽深的眼眸仿佛能洞察人心，讓沈時鳶感覺自己像是被剝開了偽裝，無所遁形。
片刻的沉默后，熙九終于移開了視線，轉向衛影，恢復了那副淡漠的長老口吻，“既然是養傷的貴客，便不宜過多打擾，閣下好生休養。”
說罷，他轉頭看向沈時鳶，語氣溫和卻不容拒絕，“沈學子，你也跟我走吧。”
沈時鳶心中暗嘆，知道今天想和衛影談“擋箭牌”的事是徹底沒戲了。
她看了眼衛影，對方依舊面無表情，只幾不可察地對她頷首，示意她不必在意。
算了，回頭再說吧。
沈時鳶定了定神，“是，長老。”
她跟在熙九身后，走出了這間彌漫著藥香與無聲交鋒的房間。
門被輕輕帶上，隔絕了屋內的一切。
廊下的陽光有些刺眼，沈時鳶微微瞇了瞇眼，感覺到身旁之人投來的目光，平靜無波，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讓她心頭那根緊繃的弦，絲毫不敢松懈。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感覺今日熙九似乎對她的事情格外上心。
“沈學子似乎心事重重？”熙九的聲音如清泉流過玉石，打破了沉默，語調平緩，聽不出什么情緒。
沈時鳶指尖微蜷，面上卻依舊維持著平靜，甚至努力擠出一絲淺笑，“沒什么，只是在想些課業上的事。”
“是么？”熙九腳步未停，聲音里卻帶上了一絲幾不可察的玩味，“方才見你與那位商公子相談，我貿然打斷，可是耽誤了沈學子的要事？”
果然來了！他果然還在意剛才的事！
沈時鳶心頭一跳，連忙擺手，笑容也真切了幾分，“長老言重了，并非什么要事。
我只是見商公子內息不穩，想著用丹藥助他調理，順便探討些藥理罷了。”
她解釋得滴水不漏，試圖將話題引回醫術。
熙九卻并未接她的話茬，只是側頭，銀色面具在陽光下反射出冷冽的光，“只是探討藥理？”
他頓了頓，“可我看沈學子離開時，神色間頗有幾分悵然若失。”
這人觀察得未免太過細致！
沈時鳶幾乎要維持不住臉上的鎮定。
她深吸一口氣，索性不再遮掩，“讓熙九長老見笑了。我心情不好，并非因商公子之事，不過是一些家事罷了。”
“家事？”熙九的語調微微上揚，“能讓沈學子如此煩憂的家事，想必定非尋常。
不知可否同我說說，興許我還能幫著解決一二。”
這人今天怎么這么八卦。
沈時鳶無奈道，“也沒什么，不過是家中長輩催促婚事。”
她沒有提醫館的風波，那是華家的內部紛爭，不宜對外人道。
熙九腳步微頓，聲音恢復了之前的淡然，“那沈學子可有心儀之人？”
沈時鳶猶豫了一下，腦海中閃過一個高大的身影，才道，“沒有。”
她感覺到身側的氣息似乎有那么一瞬間的凝滯。
這微妙的變化讓沈時鳶有些疑惑。
只聽熙九的聲音再度響起，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揣測，“我還以為沈學子方才急于同那位商公子達成條件，是因為心悅于他，想請他幫忙應付家中長輩。”
“絕無此事！”沈時鳶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反應極大，立刻矢口否認。
等否認完，她才意識到自己好像沒必要那么緊張。
她深吸了口氣，才繼續道，“實不相瞞，我只是家中催得實在緊，想著，能不能尋個可靠之人，暫時扮演一番，也好讓長輩們安心，應付過去。”
說完，她自己都覺得這個想法有些荒唐，尤其是在這位身份尊貴的長老面前說出來。
空氣靜默了一瞬，只有風吹過竹葉的沙沙聲。
熙九忽然停下腳步，側身看向她，銀色面具正對著她的臉，那雙露出的眼眸深邃如夜，此刻卻帶著一種奇異的認真。
“既然如此，”他嗓音緩緩響起，一字一句，清晰地敲在沈時鳶的心上，“沈學子覺得，在下如何？”
“什么？”
沈時鳶猛地抬頭，眼中滿是錯愕與不敢置信，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玉虛醫學院的長老，要扮演她的心上人？
“你為何？”她下意識地問道，腦中閃過無數念頭，“難不成，長老家中也有人催婚？”
“并非如此。”熙九搖頭，語氣平淡得仿佛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我家中無人催促。”
他頓了頓，聲音里帶上幾分自嘲般的坦誠，輕飄飄地扔出一個讓沈時鳶瞠目結舌的理由。
“實不相瞞，我……缺錢。”
“缺，缺錢？”沈時鳶幾乎以為自己幻聽了。
堂堂玉虛醫學院的長老，地位尊崇，實力高深莫測，會缺錢？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熙九卻仿佛沒有看到她震驚的表情，繼續一本正經地解釋著，“此前云游四方，耗盡了盤纏，如今剛回學院，百廢待興……呃，總之，手頭拮據得很。”
他轉回目光，隔著面具，直視著沈時鳶，語氣變得理所當然，甚至帶上了一絲商量的口吻，“沈學子既然是尋人合作，想必不會讓對方白白出力吧？
這扮演，總該有些酬勞？若酬勞合適，在下或許可以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