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時鳶盯著沈尚榮。
他的臉埋在頭發里,就像暗溝里的老鼠,看不出多少表情。
“你和我娘做了什么交易?”
依照她對沈尚榮無利不起早的了解,如果姜青黎當時已經有了身孕,他還肯娶,一定是有很大的好處。
果然,沈尚榮緩緩道,“別著急,你先聽我說。”
“其實你娘的本名并不叫姜青黎,說起她的另一個名字那便有名氣多了,華青怡,蜀中華家的大小姐,同樣是學醫的,蜀中華家的名頭你不會沒聽過吧?”
“自然聽過,蜀中華家,乃大涼首屈一指的中醫世家。”
“你聽過就好,而你娘便是華家年輕一輩中,最具天賦的醫學奇才,十五歲便以一手出神入化的針術,名貫大涼。
可惜如此天之嬌女后來卻被逐出了家族,其中的緣由,就是因為你娘未婚先孕,又不肯打掉孩子,丟了家族臉面。
這件事是華家的秘辛,世上沒幾個人知道,要不是你娘親口和我說,我也不會知道。
當年,她被逐出家族后,孤身一人來到京都,并主動找上了我,說要和我做個交易。
只要我肯同意她的條件,她便助我進入太醫院,成為宮中御醫。”
“我娘的交易條件是我?”沈時鳶問道。
“你果然聰慧,畢竟在大涼,一個來歷不明的野種,不僅不能進學堂,更不知還要遭受多少冷眼嘲笑。
你娘不忍心你出生后遭受冷眼,這才出此下策,為你找個家,不過條件中也提了,我二人只有夫妻之名,不行夫妻之實,等到三年后自動和離。”
沈時鳶聽完,依舊覺得不對勁,“就算我娘是為了堵住流言,給我一個名正言順的出生,可天下男人多的是,為什么偏偏選擇了你?”
據她所知,那個時候的沈尚榮不過是一個醫館打雜的伙計,且品行又不算端正,她娘憑什么看上他。
沈尚榮冷哼一聲道:“你怎么知道你娘沒找過別人?放眼整個大涼,你以為誰都同我沈尚榮一般,有如此魄力,肯娶一個懷有身孕的女人?”
“魄力?”沈時鳶不屑道:“你可真會給自己臉上貼金,不過是看中了我娘的醫術,她能助你擺脫賤籍罷了!”
“你!”沈尚榮氣結,“不管怎么說,是我幫了你們娘倆,沒有我你就是個沒爹的野種!”
“幫?”沈時鳶眼眶微紅,冷聲道:“從小到大你可幫過我一分?既然你和我娘契約三年,那你就應該遵守契約,可你卻連三年都忍受不了,我娘剛助你進到太醫院,你便和蘇媚娘搞到了一起!
你就是一個背信棄義,徹頭徹尾的小人!”
“隨你怎么說!”沈尚榮胸膛上下起伏,“事實我已經告訴你了,這一切都是我做的,媚娘母女是無辜的,就算你怨恨,怨恨我就夠了,希望你能放過她們母女!”
沈時鳶卻沒有回答他,而是問道,“那你先告訴我,我親爹是誰?”
沈尚榮搖搖頭,“我不知道,當年華家的人也逼問過你娘,她寧愿離開家族也不愿意說出來的事情,又怎么會和我提。”
沈時鳶有幾分失望,卻也覺得在情理之中。
她睫毛微動,裝作不信,“如此說來,這也只是你的一面之詞了,我又怎么知道你說的是不是假話?”
沈尚榮果然急了,“你若是不相信,可以去問你奶娘!她是你娘的貼身婢女,跟著你娘從華家來到京都,又在鄉下照顧了你十幾年,她的話你總不能不信吧!”
沈時鳶詫異,“你什么意思?這些事奶娘也知道?”
不對啊,奶娘若是知道她的身世,沒必要瞞著她。
“關于你不是沈家的親生女兒,你奶娘自是不知,你娘未婚先育這是一樁秘事,華家內部也沒有幾人知曉。”
沈尚榮話鋒一轉,“但關于你娘的身份,你只要去問一問,就知道我有沒有撒謊了。”
沈時鳶吐出一口氣,開口道,“你放心,我會去問的。”
說著,她突然逼近沈尚榮,“關于我娘,除了這個秘密,你是不是落下了什么事情?”
“你什么意思?”沈尚榮眸光閃了閃。
“我娘是不是中毒死的?”沈時鳶直接問道。
沈尚榮矢口否認,“什么毒,我不知道,你從哪聽到的謠言,你娘是難產死的。”
沈時鳶笑了,笑意卻不達眼底。
“沈尚榮,你別裝了,你是會醫術的,難道你能看不出我娘是中毒死的?!”
沈尚榮臉色微變。
沈時鳶又道,“你明知我娘是被謀害的,卻不報官,反而對外宣稱她難產而亡,一定是在維護掩蓋什么。”
她緊緊盯著沈尚榮,雙眸犀利,“下毒之事,是蘇媚娘做的嗎?你與她無媒茍合,她急著嫁進沈家,有充分的作案動機!”
沈尚榮臉上的肉抖動了一下。
他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出口的只有央求,“鳶兒,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你就放過她們吧。”
沈時鳶卻是神色淡淡,“好,既然你不肯說,我就親自去問蘇媚娘。”
說完她轉身離開,沒有再多看沈尚榮一眼。
“沈時鳶!你不能出爾反爾,我已經把秘密告訴你,你答應照拂沈家的!”
身后傳來沈尚榮憤怒的聲音,還有鎖鏈嘩啦啦的動靜。
可惜他受著重傷,根本動彈不得,自然也抓不到沈時鳶,只能滿心絕望的看著她離開。
沈時鳶走出大牢,已經是深夜了。
月亮高懸掛在天空。
街上已經沒有人了。
張煉安排了馬車送她回王府。
馬車路過街道,忽的馬夫一聲“吁”,猛然一拉韁繩停下來。
沈時鳶下意識的扶住,才沒有摔倒。
“怎么了?”沈時鳶急忙問。
“回王妃,好像是有人摔倒了。”馬夫道,“正在馬車前面。”
沈時鳶掀開簾子,果然是看見馬車前躺著一個人。
似乎是個婦人,頭發遮擋住臉,在黑夜里看不清晰。
“你去看看。”沈時鳶說。
馬夫下了馬車,前去查看,“這位夫人,您沒事吧?”
話剛落,卻見那婦人驀然抬頭,手上一揮,白色的粉末在馬夫眼前揚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