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心瑤先將她左邊半截頭發(fā)用水打濕了,修剪成內(nèi)扣弧度,又比照著左邊鬢垂,將右邊的一縷頭發(fā),也剪成一樣的內(nèi)扣模樣。
一左一右兩綹鬢垂,扣著她巴掌大的小臉,顯得她溫婉秀媚。
剪完了后,柳心瑤用大巾子清理了碎發(fā),輕聲說:“削發(fā)這事到此為止,以后誰也不準(zhǔn)提起,就當(dāng)之前沒發(fā)生過這事。”
女子削發(fā),終究對名聲有損。
沈昭嬑乖巧點頭。
這時,巧屏進(jìn)來稟報:“程大夫過來了,在外間等著。”
其實程大夫早就過來了,可那會大夫人與小姐在說體己話,也實在不好打擾,程大夫就一直等在外間。
柳心瑤連忙到了外間,親自將程子安引進(jìn)了內(nèi)室。
軟煙羅幔帳放了下來,映出沈大小姐靠在迎枕上的朦朧身影,紅藥取了薄帕,搭在沈昭嬑的手腕上。
程子安為她把了把脈:“已經(jīng)沒有大礙了,好好養(yǎng)著便是。”
想著該交代的話,之前也交代過,他也沒有多說。
瞧了一眼沈昭嬑,面頰兩旁的鬢垂:“大姑娘肝失條達(dá),心腎不交,有精血虧虛之象,”他從藥箱里取了一個圓肚的瓷瓶,“這是秘制何首烏丸,補(bǔ)益精血效用最佳,可預(yù)防心悸之癥復(fù)發(fā),每日早晚一粒,這藥只有齊王府有,吃完了便派人去齊王府取。”
沈昭嬑接過嬰兒巴掌大的青花瓶。
秘制何首烏丸補(bǔ)肝腎、益精血、烏須發(fā)、強(qiáng)筋骨,有延年之功,這是齊雍前世治療髓海不寧常吃的藥,制作十分不易。
沈昭嬑向程子安道謝:“多謝程大夫。”
程子安背起藥箱,意味深長道:“大姑娘客氣了,我也是奉命行事,要謝就謝我家殿下吧!”
秘制何首烏丸原是用于治療殿下的髓海之疾,制作不易,其中就有鐵皮石斛、天山雪蓮、花甲之伏苓、深山靈芝、三兩重的人參等,被稱之為仙草的名貴藥材,經(jīng)常吃對心血有滋養(yǎng)效果。
沈大小姐突發(fā)了心悸之癥,只要養(yǎng)得好,也不會留下病根,可他家殿下覺著小女娘心思重,有些不安心,得知秘制何首烏丸對心悸之癥有預(yù)防效果,就把自己隨身攜帶的一瓶送來了。
沈昭嬑聽出了他話中飽含的意味,忍不住看向了母親,見母親神色如常,不由暗惱自己疑神疑鬼,連忙道:“勞煩程大夫替我向殿下道謝,待我身體好些,一定同父親一起,親自去向殿下致謝。”
程子安笑著點頭:“大姑娘剛剛醒來,身體還虛著,便好好歇著吧!”殿下還等著他回去復(fù)命。
說完,就背起藥箱。
“程大夫,”沈昭嬑喚住他,拿起枕邊的長刀,遞出了幔帳,“煩請將殿下的佩刀一并帶回去,轉(zhuǎn)交給殿下。”
程子安原想拒絕,可轉(zhuǎn)念一想,佩刀是殿下貼身的東西,一直留在沈大小姐閨房里也不合適,沈大小姐如今醒來,也不需要佩刀護(hù)持,況且這刀煞氣甚重,不適合一直留在病人身邊。
他接過佩刀:“我會轉(zhuǎn)交殿下。”
沈昭嬑又道了一聲謝,柳心瑤也是千恩萬謝,將程子安送出了梧秋院。
程子安回到碧云院后罩廂房。
廂房里燒了地龍,還擺了一個炭籠,齊雍披著沈岐的灰鼠皮大氅靠在臨窗炕上,一手撐著額頭閉目養(yǎng)神。
“你們不就是想要我死嗎?好,我成全你們,我成全你們可還行……”
齊雍驀地睜開眼睛,眼底布滿了紅血絲,一片猩紅,直勾勾地看向程了安,一瞬也不瞬。
程子安渾身汗毛直立,僵硬地在原地。
殿下目光森冷,宛如噬人的黑洞,愣是把程子安盯出了身一冷汗。
程子安僵著背脊,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小腿肚都打起顫來,試探地喚了一聲:“殿、殿下?”
齊雍猛地一閉眼睛,按住鈍痛的額頭。
他是怎么了?
方才閉目養(yǎng)神之際,大腦像被重錘敲了一下,髓海里一陣劇烈的震蕩,像水波紋一般顫動。
劇烈的頭痛,令他眼前恍惚出現(xiàn)了幻覺。
他恍惚看到沈昭嬑拿著一把小金剪,歇斯底里地叫喊:你們不就是想要我死嗎?好,我成全你們,我成全你們可還行……
她雙手舉著剪刀,對準(zhǔn)了自己了胸口。
“不要!”
齊雍驀地睜開眼睛。
程子安回來了。
齊雍深陷在方才的幻象里,思緒變得遲鈍,僵麻,滿腦子都是殺殺殺,殺了他們,殺光他們……
他也不知道他們……指的是誰?
齊雍清醒過來后,整個人頭疼欲裂,他雙手抱著腦袋,喉嚨里發(fā)出困獸一般壓抑的嘶吟。
程子安連忙沖上前去,一把扣住齊雍的手腕為他把脈。
奇怪的是,他的脈象和之前差不多,頭疼雖然嚴(yán)重,卻也在可控的范圍,可是殿下方才為什么失去了意識,差點失控了?
程子安顧不得那么多,從香珠串上捏碎了一顆通髓珠喂他吃下。
又為他施針止痛。
齊雍大口大口中地喘息,他雙手抓緊了炕桌一角,手背上青筋畢露,筋絡(luò)鼓起,整個人像從水里撈出來一般,不過片刻,渾身便已經(jīng)汗?jié)裢噶恕?/p>
“我沒事。”他聲音嘶啞。
他在鎮(zhèn)北侯府發(fā)生過兩次類似的情況。
上一次是慶賀宴后,乍然聽到暗衛(wèi)稟報說,沈昭嬑做了一個惡夢,夢里她被叔嬸下藥,送到了外男的榻上,清白盡失,人生盡毀……他突然心中絞痛。
這一次是因為一場虛幻的幻覺,突然頭疼欲裂。
“小女娘怎么樣了?”他按著還有些鈍痛的額頭,渾濁的呼吸,伴著低喘。
程子安又為他把了把脈,確實沒有異常,連忙倒了一杯溫水遞了過去,向齊雍說了沈昭嬑的情況。
“……用了一碗粥,身體還虛著,精神看著還不錯,同鎮(zhèn)北侯夫人說了不少話,鎮(zhèn)北侯夫人是擔(dān)心削發(fā)一事傳了出去,對她的名聲不好,立馬給她剪了鬢垂……從脈象上看,已經(jīng)沒什么大礙,秘制何首烏丸堅持吃,也不會再突發(fā)心悸之癥,平時少憂思,少操勞,保管長命百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