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令儀唇瓣緊抿，沉默好半響之后，才滿是倔強的開口道：“為何不算？我與阿煜相識兩年，走過艱苦，嘗過甘甜，賞過月圓，踏過秋霜，我們比盛京中的大多數夫妻經歷的都要多，亦是心心相印許久，憑什么靖安王妃的一句話，就將我們的兩年感情貶至塵埃？”

陸庭煜是姜令儀的底線，兩人之間的感情更是姜令儀堅持至今的根源，所以姜令儀不允許任何人質疑這段感情，哪怕說話之人是陸庭煜的母親。

她從來不是什么逆來順受的脾氣，既然靖安王妃來者不善，那她也沒必要隱忍不言。

靖安王妃笑笑，臉上盡是掌控一切的傲然，“因為我是煜兒的母親，只要我不承認你，你就這輩子都不可能嫁入靖安王府。”

姜令儀緩緩抬眸，眼底是動搖不了的堅定，“我從未想過要嫁入靖安王府，自始至終，我想要的，都只有一個陸庭煜，至于所謂的世子身份，我根本就不稀罕。”

聞言，靖安王妃只是輕笑一聲“天真”，而后執起茶壺，慢條斯理的為自己倒了一杯茶。

動作優雅，眉眼溫潤，仿佛根本就沒有把姜令儀的辯解放在眼里。

端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似是覺得味道不好，靖安王妃不動聲色的放下茶盞，才開口道：“煜兒一直都是孝順的孩子，對我亦從來都是恭敬有加，當然，若是姜小姐想看看在我們之間他會如何抉擇，那我也樂見其成。”

似是有些接受不了靖安王妃的殘忍，姜令儀狠狠蹙起了眉頭，“在母親和愛人之間做選擇，靖安王妃，你怎么舍得讓他陷入這般兩難的境地？”

同姜令儀的滿臉不贊同截然相反，靖安王妃依舊是那副不疾不徐的神情，仿佛優雅二字早就深深刻進了她的骨子里，“為何不舍得？這一切，不都是你一手造成的嗎？

明明已經接下了賜婚圣旨，卻還要繼續同煜兒糾纏不清，我倒是想問問，姜小姐安的到底是怎樣的心思？”

姜令儀被靖安王妃說到啞口無言，后者卻是繼續質問道：“我知道，姜小姐可以做些手腳逃過這場婚事，可之后呢？你又是準備以何等身份嫁給煜兒？

亦或是讓他拋下盛京的一切，同你遠走高飛？

你就不覺得，你這樣很自私嗎？”

話落，靖安王妃停頓片刻，仿佛是在給姜令儀思考的時間。

“還有，你說你不稀罕煜兒的世子之位，那你可有想過他在不在意？

姜國公府上下猶如虎穴狼窩，姜小姐怕是做夢也想逃離那個地方，可靖安王府不是，煜兒是靖安王府的世子，受著府中上下的敬重和愛護，更有著疼愛他的父親和母親，憑什么要為你放棄一切？

這樣的愛，真的是愛嗎？”

聽完，姜令儀眸中痛楚一閃而過，“我……”

看著姜令儀眉眼間掩飾不住的心碎之色，靖安王妃面上沒有一絲變動，可心中卻是忍不住輕聲感嘆。

做了近二十載的靖安王妃，她什么沒有見過，自是看得出來姜令儀明面上雖然布滿危險的尖刺，實際上卻是個純良溫婉的姑娘，否則也不可能會同陸庭煜走到一處，可那又怎么樣呢？

歷代靖安王都以求而不得而告終，這是宿命。

當年元皇后和靖安王也是情深幾許，非君不嫁，可最后還不是滿腔遺憾的嫁給了雍和帝，成了那幽幽深宮中一只永遠也飛不出去的金絲雀。

為了靖安王府滿門的安危，所以靖安王妃只能做了這個惡人，強行拆散一對有情人。

見姜令儀已經聽進去了，靖安王妃起身，“時候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我已經讓人通知過煜兒了，稍等片刻他就會過來，見過這最后一面，你們就當此生情斷了吧。”

昔年，元皇后連一句告別的話都沒有就嫁入了東宮，成了靖安王一生的遺憾，所以現在，靖安王妃愿意給兩人一個訣別的機會。

聽到靖安王妃的話，姜令儀稍稍愣了片刻，很快就明白過來剛才的那些話都是靖安王妃不得已而為之，當即起身歉聲道：“剛剛是令儀冒失了，還請王妃娘娘莫怪。”

靖安王妃搖搖頭，一臉心疼的抓了抓她的手，“無妨，我只是希望，你和煜兒，都能做出正確的決定。畢竟，你們所代表的，都不僅僅是自己，還有身后的家族，還有數不清的性命。”

饒是姜家再對不起姜令儀，可那些無關之人畢竟是無辜的，而身在權貴之家，就注定這輩子不可能只為自己而活。

姜令儀痛苦的閉了閉眼，啞著嗓子開口道：“娘娘放心，令儀明白。”

靖安王妃離開不久，陸庭煜就來了。

明明是一身錦衣華服，卻是怎么也掩不住眉眼間的憔悴。

“嬌嬌……”這一次，陸庭煜沒再生疏的喚她姜小姐，而是喚起了曾經的名字。

姜令儀曾經說過，自己的命不夠好，雖然生在權貴之家，但爹娘舍棄，兄長不護，只剩下一個姐姐卻是自身都難以保全。

所以陸庭煜給姜令儀取了‘嬌嬌’這個小名，意為自己的掌心嬌，心頭愛。

那時候，姜令儀天真的以為以后一切都會好起來，卻不想，最后卻是姐姐冤死，心愛之人雖近在咫尺卻又相隔天涯。

姜令儀嘴角揚起一抹笑，柔聲喚了句“阿煜”，陸庭煜點頭上前，本想像從前那般將她擁入懷中，卻是久久沒敢動作。

“阿煜，如果現在我同你說，讓你拋下一切和我離開盛京，你愿意嗎？”

意料之中的，陸庭煜猶豫了，而姜令儀也顯然早就預料到了這樣的結果。

靖安王妃說的沒錯，從頭到尾，都是她太過自私了，自私的想要處理完姜令月的事情后就借病離開盛京，自私的想要讓陸庭煜同她遠走天涯過著平常人的日子，可她卻是忘了，陸庭煜和她不一樣，他有家族，有親友，有不能割舍的一切。

愛情是自己僅剩的所有，但卻只是陸庭生命里的一部分。

最后的一點希望也被泯滅，姜令儀眼中的光亮徹底湮滅，“陸世子，今日一別，再見陌路，令儀別無所求，只愿你此生順遂，和樂美滿。”

一句陸世子，意味著從前的情意皆成過往。

陸庭煜瞬間紅了眼眶，“嬌嬌，你別這樣，我……”陸庭煜想說自己去求雍和帝，讓他將旨意收回，可話到嘴邊，腦海中卻是浮現出靖安王妃的警告，她說，若是他執意要同姜令儀在一起，最后靖安王府和姜令儀都會遭受牽連。

到時候，所有人都會死。

陸庭煜痛苦的攥起了拳頭，最后卻只能將一切未說出來的話悉數咽下，化成一句痛徹心扉的“對不起”。

曾經他答應過要娶姜令儀，可最后卻是食言了。

姜令儀只是笑笑，再未言語，轉身離開，然，每走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尖上，痛到她幾乎昏厥。

她亦能感受到身后陸庭煜不曾移開過的留戀目光，可她不能回頭，因為她也無法回頭。

直到此刻，姜令儀才明白，有些事情，從她回到盛京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