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熊文燦被調(diào)走，趙瀚立即命令李正出兵浮梁縣。

    就算跟朝廷撕破臉，也必須奪取浮梁，因為那里有景德鎮(zhèn)。

    大明王朝，普通知縣正七品。

    宛平、大興知縣正六品，因為附郭北京，能管到一部分京城。

    浮梁知縣，正五品！

    趙瀚今年遇到大災(zāi)，又要賑濟災(zāi)民，財政已經(jīng)極為窘迫，拿下景德鎮(zhèn)就能立即充盈。

    李正殺死十多個賊首之后，又挑選兩三千賊眾，把丁家盛緊急調(diào)來做統(tǒng)帥。丁家盛帶著這些賊眾，倉皇奔往浮梁縣，做出要攻打縣城的樣子。

    浮梁知縣叫盧洪聲，晉江人，天啟七年舉人。

    他覺得自己考不上進士，就花錢做了詔安縣教諭。崇禎三年，盧洪聲參加金陵大會，加入復(fù)社之后立即升官，如今已是正五品的浮梁知縣。

    盧洪聲也沒別的本事，喜歡寫文章，喜歡搞文會，比較重視教育工作。

    至于其他的，他還真不會。

    比如反賊圍城，盧洪聲就徹底抓瞎。

    “如何是好啊！”盧洪聲站在城樓上。若非城外有饑民，他早就下令關(guān)閉城門，此刻反賊已經(jīng)攻進來了。

    吳炳同樣很驚慌，但總算還沒失智，說道：“夜里懸筐派人出城，去饒州府搬救兵。那里有位李將軍（李正），前些日子大破反賊，必然可解浮梁之圍。”

    盧洪聲瞪大眼睛，感覺吳炳是個智障：“饒州城那邊可是趙賊的兵，此引狼入室之舉也！”

    “此間賊惡，若是破城，你我恐將性命不保。趙賊性善，并不濫殺，便是竊據(jù)浮梁，亦可保百姓平安，”吳炳還提醒說，“今后切莫再稱趙賊，此人已受朝廷招安，是我大明之堂堂武官。”

    盧洪聲左思右想，也沒有更好的法子，只能同意道：“那好，夜里就派人去饒州求援。”

    吳炳這個江西提學(xué)官，靠著今年的道試，在各府總計撈到三千多兩。

    他巡視到浮梁縣時，知縣盧洪聲熱情迎接，還為他專門舉辦文會。兩人皆為復(fù)社成員，一見如故，吳炳干脆就在浮梁縣住下，反正回南昌也沒啥意思。

    這對臥龍鳳雛，完全不理會災(zāi)情，整天就是飲酒作詩寫文章，偶爾還結(jié)伴前往青樓視察工作。

    他們在城里焦急，丁家盛在城外頭疼。

    丁家盛只帶了兩三千反賊過來，都是已經(jīng)投降的，此次任務(wù)結(jié)束就可以回鄉(xiāng)分田。

    但從饒州一路奔來浮梁，丁家盛麾下的反賊，竟然增漲到一萬二千余人。全是沿途自動加入的饑民，一個個拖家?guī)Э冢〖沂⒅荒芸繐尩刂鱽眇B(yǎng)活。

    好在軍中有宣教官跟著，幫著丁家盛約束部眾，同時把反賊家屬編為后軍。既可以幫忙運送物資，又算是扣押人質(zhì)，讓那些沿途加入的饑民老實聽話。

    丁家盛畢竟貧寒秀才出身，沒有讀過兵書，他連扎營都整不利索，宣教團還要負責幫他扎營。

    “怎還不來？”丁家盛望著南邊，他都想直接攻城了。

    李正帶兵，順著昌江慢悠悠而行。

    行至古縣渡，突然有浮梁縣官差奔來，攔住大軍跪地高呼：“請將軍馳援浮梁！”

    接到知縣的求援信，李正哈哈大笑，立即加快行軍速度。

    及至縣城之外，不作任何休息，李正提槍指向反賊大營：“殺！”

    盧洪聲和吳炳聞訊登城觀戰(zhàn)，只見大同軍列隊前進，小跑之時竟還能保持陣型。

    吳炳拍手贊嘆：“真雄壯之師也！”

    “可惜是賊兵。”盧洪聲感慨道。

    吳炳立即糾正：“既然招安，便是官軍，且莫再稱賊。”

    盧洪聲立即改口：“確實如此。”

    眼見李正帶兵攻到一半，賊兵大營已然崩潰，無數(shù)反賊爭相逃往北邊大山。

    盧洪聲目瞪口呆：“這就贏了？”

    吳炳嘆息說：“趙總鎮(zhèn)之兵，已有虎狼之威勢。便不是賊寇，換成官兵遇上，恐也是這般局面。”

    演戲演全套，李正帶兵追擊一陣，才回師來到縣城外。

    “速速開城！”李正派人大喊。

    盧洪聲也派人喊道：“將軍勞苦功高，本縣已經(jīng)準備好糧草，請退至兩里外扎營安歇，莫要帶兵進城驚擾了百姓！”

    李正頗為意外，沒想到這知縣如此奸猾。

    “撤軍！”

    既然你不讓我進城，我走便是了。

    李正一聲令下，直接帶兵離開，懶得再跟知縣說第二句。

    吳炳大驚失色：“反賊未滅，快派人攔下大軍！”

    盧洪聲也驚慌失措，連忙吩咐打開城門，他是真不敢再耍小聰明了。

    即便他們猜到真相，也只能假裝不知。否則惹惱反賊，很可能假的變真的，直接攻城弄死他們兩個。

    李正慢悠悠回來，只帶五百士卒進城，其余全部在城外扎營。

    “多虧李將軍，否則浮梁百姓危矣。”吳炳上前恭敬作揖。

    盧洪聲也說：“在下浮梁知縣盧洪聲，代浮梁百姓多謝李將軍之恩。”

    李正也不廢話，直接下達通知：“閑話少說，今后浮梁縣歸我們了。你想活著，可以做個清閑知縣。若是想死，我不介意送你上路。”

    盧洪聲驚得背心冒汗，唯唯諾諾道：“此地賊寇眾多，全憑將軍做主。”

    吳炳仰望天空，此刻神游宇宙，似乎啥都沒聽到。

    翌日，反賊復(fù)來，盧洪聲、吳炳慌張求助。

    “這事簡單。”

    李正派出一員將領(lǐng)，舉著大同軍旗出城，就地招降那萬余“反賊”。

    盧洪聲和吳炳面面相覷，搞不清楚趙瀚真那么大威名，還是這些反賊就是趙瀚讓人假扮的。

    真相如何，其實都無所謂。

    樟樹鎮(zhèn)鎮(zhèn)長劉同予，由于救災(zāi)搶險得當，保住商業(yè)重鎮(zhèn)不受洪水影響，因功升任浮梁知縣。這是趙瀚治下，第四個姓劉的知縣，還有一個姓劉的府同知。五人并非出于同族，純粹是江西姓劉的特別多，劉氏乃江西第一大姓。

    除了劉同予升官，許多救災(zāi)得力的官吏，如今都獲得了升遷。

    南昌府諸縣，已經(jīng)基本被農(nóng)會控制。名義上調(diào)去做大明的縣丞或主簿，其實就是去擔任知縣，只不過對外稱呼不同而已。

    同時，瑞州府也即將被全境拿下，趙瀚以賑災(zāi)為名接收瑞州府四縣。

    真的要去賑災(zāi)，以工代賑，組織百姓興修水利、開辟道路。如此，既能增加基建，又能救濟那些饑餓百姓。

    撫州府也快了，五縣之地，已被農(nóng)會控制三縣。

    增加如此多的地盤，趙瀚麾下的官吏自是高興。而且，此次抗洪救災(zāi)表現(xiàn)優(yōu)異者，全部都獲得了升遷，這讓官吏變得更有干勁。

    只要認真做事，就能快速升官，又有幾個懈怠的？

    官員往上升，吏員升官員，預(yù)備吏員轉(zhuǎn)為正式吏員，趙瀚的吏治體系已經(jīng)高速運轉(zhuǎn)起來。

    另外，趙瀚下令，但凡農(nóng)會占領(lǐng)全境的府，秋收之后立即進行分田工作。地主膽敢搗亂，直接抄家，反正現(xiàn)在缺錢缺糧。那些惡名昭著的地主，也都公審抄家，以此來緩解財政窘境。

    饒州府屬于重點發(fā)展地區(qū)。

    饒州，饒州，富饒之州。

    商業(yè)有景德鎮(zhèn)，農(nóng)業(yè)有鄱陽縣。

    即便是幾百年后，鄱陽縣也是江西第一人口大縣，能養(yǎng)活那么多人可想而知土地富饒。

    能把饒州百姓，逼得五年之內(nèi)兩次造反，這大明官吏也算挺厲害的。當然，還多虧了淮王殿下，饒州甚至都沒推行一條鞭法，張居正改革在此直接被擋回去。

    至于都昌縣，雖屬南康府地界，趙瀚占了也沒想過吐出來。

    此縣同樣土地肥沃，而且還是鄱陽湖的重要港口城市。

    唉，浮梁縣也沒意思了，吳炳很快告別滿臉苦澀的盧洪聲。

    他以按臨學(xué)校為名，帶著仆從前往廣信府。那里挨著浙江，離趙瀚的地盤最遠，估計還能瀟灑快活一兩年。

    吳炳直奔廣信府城，然后扭頭就走，吩咐船工趕緊開溜。

    廣信府城外，密密麻麻全是饑民。

    都是從浙江跑來的，史書上就一句話：“（崇禎）十年，浙江大饑，父子、兄弟、夫妻相食。”

    崇禎為何能容忍趙瀚，還給趙瀚升官？

    就是因為浙江、南直隸，今年全部嚴重大旱，大明的賦稅菁華之地，到處可見人吃人的現(xiàn)象。

    吳炳巡撫返回鉛山，發(fā)現(xiàn)沿岸也有饑民，三三兩兩互相攙扶，希望能到鵝湖鎮(zhèn)、河口鎮(zhèn)討口飯吃。

    吳炳目睹著這一切，突然生出個奇怪想法：若是趙賊占據(jù)此地，定能救活這些災(zāi)民。

    “哇……嗚嗚嗚嗚！”

    吳炳突然嚎啕大哭，因為他是宜興人，他的老家去年就開始干旱，直到現(xiàn)在也沒下幾場雨，太湖已經(jīng)干涸到只剩湖中心的一片了。

    家人前段時間來信，說已經(jīng)不敢隨便出門，每次出門必須十人以上結(jié)伴。

    獨自出門的話，很可能就無法回家，會被饑民殺了吃。

    聯(lián)想到家鄉(xiāng)的慘狀，吳炳越哭越傷心。

    那里曾經(jīng)多么美麗富饒，他少年時，經(jīng)常呼朋喚友，泛舟太湖之上。而今，太湖干涸，饑民遍地，不知有多少人化作枯骨。

    吳炳以創(chuàng)作戲曲聞名，他雖然貪財好色，卻是一個極為感性之人。

    觸景生情之下，把雙眼哭得通紅，完全沒了游玩的興致。

    他坐船回到南昌府，去鄉(xiāng)下觀察農(nóng)會分田，看著農(nóng)會公審惡霸地主。又看宣教官們組織演出，農(nóng)民載歌載舞，與廣信府仿佛兩個世界。

    以前他代入地主，現(xiàn)在居然能代入小民。

    在走訪多個府縣之后，吳炳回到南城府城，開始創(chuàng)作一部名為《大同行記》日記體小說。

    （企鵝大佬的白銀盟加更欠了很久了，雙盟主和其他白銀盟大大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