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歲寧抬起頭，“皇上，女子書院對下官或許不重要，但是對天下間的女子來說很重要。”
“歷朝歷代都是如此，那些女子們并無專門的女子書院，同樣能夠安穩度日，好好生活，為何如今就非要有個例外。”蕭帝語氣中透著不耐煩。
其實他心里面也清楚，江歲寧她們所要求的并沒有什么過錯，只是一想到因為女子書院一事鬧起這么多的風波，他就懊悔，覺得當初不該答應此事。
“歷朝歷代皆是如此，難道便是最好的嗎。”江歲寧抬頭直視著蕭帝，“皇上身為帝王，應當為天下百姓考慮，下官斗膽敢問一句，難道這天下百姓不包括女子嗎？”
“放肆！”蕭帝眸光驟沉。
“下官言辭不當，愿受皇上懲罰，只不過下官還是想問一句，皇上當真覺得，女子們的處境和想法無需在意嗎？同樣都是皇上的子民，皇上忍心讓那些女子們看到了可以讀書的希望后，又親手將這希望打碎？”
江歲寧的話讓蕭帝面色冷沉如水。
雖然這次的事情已經證明了，一切都是仲興運在搞鬼，可是女子書院的確招惹麻煩，引起各種議論。
所以如今他心中更加偏向直接取消女子書院，但聽著此刻江歲寧的質問，蕭帝卻沒辦法將立刻將這個決定說出口，最后只是沉著臉敲打了沈宴西和江歲寧一番，著令他們退下。
走出御書房，從剛才開始，一直沉默的沈宴西停下腳步看向江歲寧。
“寧寧，你剛才……”
話到嘴邊，沈宴西忽的又停了下來。
剛才他清楚的察覺到了江歲寧眼眸中透出來的那一抹失落。
他也很清楚，這失落的緣由是什么。
或許在眾人看來，寧寧嫁給自己，靠著自己丞相的身份得到庇護，是再幸運不過的事情。
可是他知道，對于寧寧而言，這種因為自己而得到庇護的感覺并不是她最想要的。
她想要的，是靠她自己的能力，無需依附任何人的站在高處。
事實上，寧寧一直做的很好，不管是之前經商，還是如今做女官，開辦女子書院，包括今日仲興運的設局，從頭到尾也都是寧寧想出來的，自己不過是配合她罷了。
可是在許多人看來，恐怕還是會覺得她靠的是自己。
只不過對于這一點，他又能說些什么呢？
向寧寧道歉？
寧寧并不想聽自己道歉，而且他相信，寧寧心里面從不會因為這一點而怨怪自己。
同她一起指責這世道對女子的不公？
但這又有何用處呢？而且，自己畢竟身為男子，又哪里能夠真的完全感同身受女子的處境。
沈宴西頹然的嘆了口氣，下一刻，垂落在身側的手被江歲寧握住。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但什么都不必說，雖然失落有一些，可也算是在意料之中，所以沒什么好難過的。”江歲寧唇邊漾著笑，一雙眸光明媚。
但沈宴西卻從笑意里面看出了些許的疲憊。
“是不是覺得有些累了？”沈宴西問道。
江歲寧點頭，“的確有一些。”
她目光放遠，看著眼前的宮殿樓閣。
“我以前看話本子，那些驚心動魄的大事結束后，故事便會迎來結局，所有人都圓滿，喜悅。似乎從那刻開始，大家都迎來了幸福的日子。可如今才發現，生活從來不是話本子里的故事。縱使經歷了風浪，可后來依舊會有波瀾。也許是漣漪，也許是轉土重來的風波。但無論是哪一種，日子總歸不會一帆風順下去。所以……”
江歲寧深吸了一口氣，眼底的疲憊散去，她望著沈宴西握住他的手牢牢抓緊。
“所以，不用多說什么，不管前方是漣漪還是波濤，我們一起繼續走下去就是了。”
……
出了宮門。
江歲寧和沈宴西見到了等在皇宮門口的仲依雪。
仲依雪認認真真的行禮道謝。
“我知道言語太過輕飄，但我還是要謝過你們。”
若非江歲寧的話，她現在應該還在家中昏迷不醒，終究是她過于大意，不僅差點害了自己，也連累女子書院。
“你這聲道謝，我們收下了，你可想好了之后？”
“想好了。”仲依雪點頭，“我不打算離開仲家了。”
江歲寧唇邊泛起一絲笑，順著仲依雪的話語問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這次的事情，父親犯下大錯，他的官位不一定能夠保得住，仲家也不會再有之前的榮光，但是……”仲依雪稍頓了一下，“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無論如何，仲家的家底和家業還在。我作為苦主，與其遠離仲家，倒不如想辦法把仲家捏在我自己的手里面。”
以前父親是一家之主，所有人都要聽他的，自己在他手中只會被控制，淪為棋子，自然落不到什么好。所以那時她想要離開仲家，也沒打算去利用仲家作為自己的助力。
但是今時不同往日，只要父親的權威不在，自己未必不能同他爭上一爭。
“就算仲大人因此獲罪，但是你想要掌權仲家也沒那么容易。”沈宴西道。
“我明白，別的不說，單單我這個女兒的身份就會成為那些人詬病和指責的最大理由，他們也絕不會允許一個未出閣的女兒掌家，不過，這也并非沒有辦法解決。”仲依雪目光清明，心里面顯然已經有了主張。
“你想要招婿？”江歲寧問道。
仲依雪笑了，“沒錯。”
招婿并非最好的辦法，但是若想堵住那些親眷的嘴，招一個上門女婿，卻是目前看來最可行的辦法。
“反正如今我的名聲在那些人眼中也敗的差不多了，日后若是嫁人大概也只能低嫁。在低嫁這件事情上，我母親就是例子，比起許多深宅的婦人，她已經過的不算差了，但我依舊不愿過上她那樣的日子。與其低嫁拿著仲家的錢財和門路去扶持旁人，倒不如自己當家做主。”
江歲寧細細打量著仲依雪，笑道：“看來這次的事情讓你想明白了許多，只不過就算想要招婿也并不容易，更何況你父親那邊也未必就會徹底倒臺，一切任由你做主。”
“父親那邊我會想辦法的，經此一事，我和他之間的父女之情也算是斷了。”
所以，有些事情，父親做得，她未必就做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