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晚黯然垂眸。
又一條鮮活的性命逝去了。
被絞殺在后妃的爭斗中。
皇后勝還是賢妃勝，鹿官都是死。
姑娘走的時(shí)候是昂著頭的，也不肯穿賢妃的衣服，想是已經(jīng)心死。
舊年情誼再珍貴，自己和親人生死都被人捏在手里時(shí)，還能顧多少情誼？
顧和不顧，都是錯(cuò)。
只因身不由己，便沒有對的選擇。
“娘娘，奴婢幫您重新梳洗吧？”靈瓏提議。
賢妃于是進(jìn)里間凈面，重新施了脂粉出來，淚痕不再，氣色已經(jīng)恢復(fù)。
坐到鋪著彈花錦墊的四角玫瑰椅上，她盈然而笑，責(zé)怪靈瓏：“給昭容華賜座，本宮忘了，你也不提醒本宮，怠慢了昭妹妹。”
“昭妹妹，你來本宮這里，是閑聊，還是有事？”
緋晚謝了座，恭敬回話：“嬪妾是來求娘娘庇佑的，嬪妾這幾日心里惶恐得緊。”
賢妃微微一笑，將靈瓏端上的葡萄銜了一顆在口中，“太后懿旨不讓妹妹侍寢，妹妹都能伴駕辰乾殿，圣眷優(yōu)渥，還有什么惶恐的，該惶恐的是我們這些十天半月未必能伴駕一次的人呢。”
“娘娘玩笑，嬪妾無地自容。”緋晚連忙離座。
賢妃抬手讓她落座，“行了，你也知道是玩笑，本宮就愛說笑，你若是經(jīng)不起，本宮以后不說便是。”
“是嬪妾不識抬舉了。”緋晚恭恭敬敬。
她和賢妃此時(shí)早已是事實(shí)上的盟友，但明面上的認(rèn)主，還是要走一遭。
賢妃用她，收攏她，卻又嫉妒她防著她，她都明白。
皇帝的恩寵、實(shí)際的好處她已經(jīng)占了，言語上讓賢妃舒服些，就很必要。
賢妃吃著葡萄，讓緋晚也嘗嘗：“是御園送進(jìn)來的新鮮東西，這時(shí)候不是吃葡萄的時(shí)節(jié)，不過掐個(gè)鮮。說吧，你想讓本宮怎么庇佑你？”
緋晚在靈瓏送葡萄過來時(shí)，欠身謝過，剝了一顆吃過，稱贊好吃，然后才說：“不敢勞煩娘娘做什么，只要嬪妾來長樂宮走動(dòng)時(shí)，娘娘別嫌棄嬪妾來得勤便是了。”
“那有什么難的，本宮還以為多大事呢。”賢妃見緋晚恭謹(jǐn)有加，十分欣慰，一口答應(yīng)。
緋晚提醒：“太后娘娘不喜嬪妾，嬪妾只怕給您添麻煩。”
提起太后，賢妃臉色沉了一沉。
壽宴前半段她還滿心想要討好太后，以便到時(shí)爭奪后位有太后幫著。可后半段那件事一出，她對太后厭惡到了極點(diǎn)。
也看清了太后對她只是利用，根本不拿她當(dāng)回事。
竟然為了針對皇帝，跑來長樂宮捉奸！
置她的生死和鎮(zhèn)國公府滿門榮耀于不顧！
枉鎮(zhèn)國公府平日給了老妖婆那么多銀子，這老婆子竟一點(diǎn)情分不念，以往對她的撐腰，都是虛的！
“有什么麻煩？”賢妃挑了挑眉毛，“陛下寵你都不怕麻煩，本宮只隨著陛下心意。”
那就好。
緋晚覺著賢妃比皇后會選擇。
跟前沒有旁人，只有靈瓏是賢妃心腹，緋晚便進(jìn)言：“如今皇后娘娘養(yǎng)病，宮里頭事情都落在了娘娘身上，娘娘別累著才好。譬如宮外的事，江南的事，鎮(zhèn)國公府想必能幫娘娘分憂，娘娘只管保重自身，來日必能有大福氣。”
這話說得隱晦，賢妃卻也聽明白了，何況說中的正是她心事。
她笑吟吟望著緋晚，“昭容華玲瓏剔透，本宮都不如你了。”
“嬪妾惶恐。嬪妾只要在娘娘羽翼之下，娘娘越高貴，嬪妾沐浴的恩澤越多。”
賢妃呵呵笑道：“你放心，江南那邊的事，早已有人料理好了。還有個(gè)笑話說給你聽，首輔趙大人的莫逆之交，江南那位名聲斐然的文首，秋石先生，強(qiáng)買婢妾鬧出了人命，如今正在州府大牢里關(guān)著呢。人證物證俱在，還牽連查出了他被江南巨賈供養(yǎng)的實(shí)證……”
緋晚暗嘆鎮(zhèn)國公府本事。
果然世代簪纓，門路廣，短短時(shí)日內(nèi)不但平了自己的事，還反攻了趙首輔一派。
“嬪妾雖然聽不太懂，但娘娘讓嬪妾放心，嬪妾自是放心的。”
賢妃斜斜飛眼，哼道：“本宮管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總之你裝傻的話，本宮也不介意。你救了本宮一次，本宮允許你有秘密，有自己的盤算，也不問你怎么會翻窗潛屋的本事。本宮只告訴你一條——”
“但請娘娘吩咐。”
緋晚離席起身，低頭聽訓(xùn)。
“你需牢記你的身份，也記著你今天是如何來求本宮，而本宮又如何幫你的。若有朝一日，你敢生出不該有的心思……”
緋晚跪下：“嬪妾絕對不敢！”
“螢火之光，如何敢于明月爭輝。螻蟻之人，哪里敢對娘娘不敬。”
“嬪妾只求娘娘垂憐。”
“若有違背，只管讓嬪妾所有血親灰飛煙滅，天打雷劈！”
賢妃滿意頷首。
“你倒也不必發(fā)這種毒誓，起來吧。”
緋晚赧然一笑。
沒關(guān)系，娘娘，越毒越好，毒死那窩沒心肝的血親……
聽緋晚提起血親，賢妃想起她身份的事來，問她打算怎么辦。
“嬪妾能怎么辦，確實(shí)沒有證據(jù)，證明嬪妾是否是虞家人。”緋晚凄然聊起在虞家做婢女時(shí)的一些苦楚。
“想來還是不認(rèn)的好……若是最后真認(rèn)了親，虞大人夫婦想起嬪妾當(dāng)初受的苦，想必會后悔自責(zé)，總之嬪妾已經(jīng)位列宮嬪，遠(yuǎn)離那些苦日子了，又何必讓他們傷心呢。”
賢妃笑瞇瞇望著緋晚。
覺著自己還挺喜歡緋晚這隨時(shí)隨地能變?nèi)崛醯男∧印?/p>
“那你要是這么說，本宮可就不管你了。”
“娘娘還是管一管吧……”
兩人對視，賢妃嗤一聲沒繃住，緋晚也抿嘴一笑。
“不知道娘娘打算怎么管？”
賢妃笑道：“本宮先管一管昔日的春貴妃吧，她在那荒僻宮院里，也不能過得太凄苦，本宮送兩個(gè)人過去伺候她。”
“嬪妾替舊主謝娘娘了。”
緋晚暗嘆，賢妃原來也看清了，虞家不認(rèn)她，不過是還沒放棄對虞聽錦的幻想。
當(dāng)虞聽錦低到不能再低的時(shí)候，也就是她能被虞家看重的時(shí)候了。
“小主，虞府來信。”
次日，緋晚意外收到了虞家的信。
“昭容華金安，臣虞忠頓首叩上——”
開篇依舊是這樣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