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華公主的話，讓許少安太陽穴突突直跳，他的心，也跟著提到了嗓子眼。
他怎么都沒想到，昭華公主會問這個。
她這是知道什么了嗎？
可是，這事當初他就做得隱蔽，能處理的人，七八成他都已經處理干凈了，剩下的幾個，也是他身邊最可信的人。這又過去了多年，想要調查難如登天，再加上孟綰綰已經帶著玉佩回來了，昭華公主也認定了她的身份，好端端的，昭華公主又怎么會再轉過頭去查孩子的事？
這不可能。
一定是有人在昭華公主面前亂嚼舌根了。
很可能是沒有實證的。
要不然，憑著昭華公主的性子，她的情緒，怕是比現在還要暴躁。
許少安腦子轉得快，這么想著，他也微微放松了些，面上不見恐懼，相反，他的臉上還多了幾分茫然的意味。
“公主，你這話什么意思？綰綰怎么了嗎？她不見了嗎？”
“綰綰？”
呢喃著這個名字，昭華公主冷笑。
手上的刀重，她笑時，身子一抖一抖的，鋒利的刀刃，也劃破了許少安的脖頸，留下了細微的血痕。
許少安疼的，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心跳也更快了些。
可昭華公主像是沒瞧見似的。
她一雙眸子，死死地盯著許少安，她想要從許少安的表情里，看破端倪。
“許少安，孟綰綰是我們的孩子嗎？”
“當然。”
許少安點頭，回應得篤定，幾乎沒有一絲的猶豫。
“綰綰雖然是莫景鴻帶回京的，不是我們自己找回來的，可是，她的身上帶著出生時，你為她定制的象征著身份的玉佩，那玉佩咱們反復確認過，這是錯不了的。怎么，你又對她的身份產生懷疑了嗎？是有哪不對嗎？難道……難道是莫景鴻想攀附昭華公主府，特意做了局，找了人冒充了咱們的孩子？可那玉佩是怎么回事？這不對啊。”
許少安繼續裝著他的茫然模樣，他一邊撇清自己的干系，也一邊用三言兩語，不著痕跡地把莫景鴻拉入戰局。
關鍵時候，說不準能做擋箭牌的。
若是換做平時，昭華公主大約是會信許少安的，可現在——
她不敢信。
信上說得太細了，包括那接生產婆的供詞，也都寫得清清楚楚，她并不覺得那是空穴來風。
昭華公主冷笑出聲，她看著許少安，冷聲繼續。
“許少安，你不用東拉西扯，說什么莫景鴻不莫景鴻的，莫景鴻的確不是好東西，可你又是什么好玩意？”
“公主……”
“當初，我生了孩子，你就把那個孩子給換走了。”
“我沒有。”
“你不用否認，我都已經知道了，”為了試探許少安，昭華公主腦子也轉了，她無中生有，編得倒也快，“我已經找到了當初為我接生的產婆，她什么都跟我說了，就是她做了你的幫手，當了你的爪牙，是你吩咐她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玩了一朝偷天換日。
我也想起來了。
最初孩子生下來的時候，我是瞧過一眼的，我瞧見了，那孩子的胳膊上是有一塊胎記的，可是我昏睡后再醒過來的時候，那胎記就沒有了。那個時候，我還以為是我生產脫力，身子太虛看錯了，可原來是你在騙我。
夫妻一場，這么些年，你讓我們骨肉分離，你把我耍得團團轉。
許少安，你怎么能這么對我？”
說到最后，昭華公主的話，幾乎是咆哮著吼出來的，歇斯底里，她的眼淚也跟著流了下來。
明明還不能確認的。
可是，她就是莫名的覺得，那封信上寫的都是真的。
她設身處地，身臨其境，她心疼得要命。
“許少安，你如今情況不好，咱們夫妻一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不會眼睜睜的看著你死。外面，我都已經做好了安排，會有人為你開脫，也會有人盯準了問天大典的問題，證明是有人陷害你。
我可以保你脫身，平安無恙。
眼下皇兄盯著，你應該明白，我做這一切有多不容易。
在這短短的時間里，我舍了多少家財，見了多少人，看了多少冷眼，又吃了多少閉門羹，你那么睿智，你一定想得到。這是我該做的，我不怪你，也不求你回報，我只有一個要求，我保你性命，你告訴我，你把我們的孩子換去了哪？
這不過分吧？”
聽著昭華公主的話，許少安的眉頭，不禁蹙了蹙。
他不斷在心里思量權衡。
昭華公主不是什么聰明人，她又在氣頭上，根本不會有多少心思用來思考，用來騙他。故而，昭華公主說的，十有八九都是真的。
她真的找到了當初的產婆，她真的知道，那個孩子的手臂上，是有胎記的。
她也真的安排好了，能夠救他。
但真的能說嗎？
他的大業還沒成，若是現在認了，那他和昭華公主就走到頭了，就算昭華公主肯出手，保他平安，讓他度過眼下的困局，可他少了一個助力，一重身份，之后的路，也必定要更難走。
更何況，孩子的下落，他是萬萬不能說出來的。
否則，死路一條。
許少安腦子轉得飛快，他不斷在心里盤算這些事，他靜默不語，可這沉默，于昭華公主而言，又何嘗不是一種回應？
畢竟，換做是平日的許少安，是萬萬不可能拖沓的。
他會即刻跟她解釋，以證清白的。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昭華公主的心逐漸下沉，她周身都在發冷，心更是墜入了冰窟。
自打當年見到許少安開始，她就對許少安一見傾了心，她央著先皇為她指婚，駙馬不能入朝為官，那個時候，先皇說許少安是難得的有才之人，只做駙馬，廢了功名可惜了，她鬧了好久，甚至不惜絕食，幾乎搭進去了半條命，才換了先皇松口。
那時候，許少安在她眼里，就是完美無缺的，包括之后這許多年，許少安在她眼里，也是最好的。
她的傷心，她的落寞，她的憤怒，她的無助……
所有一切，許少安都懂。
可是現在，看著她幾乎是拼了命，才求回來的良緣良人，她卻忍不住開始恍惚。
她好像從來都沒真正看清過許少安。
淚雨滂沱，昭華公主根本控制不住，她握著刀的手，也再沒有了力氣，刀順著許少安的肩膀滑下來，連帶著她的身子，也幾乎癱在了地上。
“許少安，你還要瞞我多久？你還要騙我多久？”
“……”
“我的孩子呢？你把他換去了哪？”
“……”
“你為什么要這么對我？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昭華公主嘶吼，近乎崩潰。
皇上進了漱玉苑的大門，剛好就聽到了昭華公主的喊聲，他眉頭緊鎖，腳步也比之前更快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