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李齡月很感激她姐。
若是沒有雪時在上面替她撐起半邊天,她做不了這個無憂無慮的小公主,將來或許還會被送去和親。
雪時倒是告訴她多慮了,“我們是娘的親生女兒,就算爹再怎么冷酷無情,也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娘傷心的,把我們送去別國和親的。”
“不過,尊嚴只存在于劍鋒之上,真理從來只在大炮的射程之內,若是北晉國力式微,其余國家就會像豺狼虎豹一樣紛紛撲上來,企圖從北晉身上嘶咬下一塊肉來……”
“真的到了那個時候,便是送出去一百個和親公主,無數金銀珠寶,該打的仗還是得打,公主只不過是炮灰罷了。”
說著,雪時唇角勾起幾絲嘲諷的弧度,就好像透過千年歷史看見了那個曾在戰火紛飛中搖搖欲墜的腐朽封建王朝。
李齡月歪了歪頭,“大炮是什么?什么又是炮灰?”
她姐明明也就比她大個四五歲,卻總是喜歡說些她聽不懂的,古怪卻新奇的詞兒。
“你倒是很會抓重點。”李雪時在親妹妹的腦袋上摸了一把,解釋道,“大炮么,這玩意兒我試了幾次,暫時還沒搞出來,真是難倒理工女……嗯,這樣,你就把它理解成是一種殺傷力很強的武器。”
“就像長劍和槍戟那樣的嗎?”小公主問。
“不,是比冷兵器還要厲害億點點的熱武器。但是道理也沒差啦。”李雪時道,“永安,你記住,你生來就有的公主身份,是父皇母后賦予你,在我們自已的疆域之上,無人敢輕慢你,但是走出這片國土,諸國之間看的就是誰更強大,只有你的劍鋒所及之處,所向披靡,別人才會尊你敬你。”
小公主點點頭。
嗯,懂了!
隔日,她就跑到朱弦面前,“朱弦姨姨,你教我武功吧!”
自古就沒有公主舞刀弄槍的,宮中沒有危險,而且公主出行,必定有仆從隨侍,暗衛保護,哪里就用得著她自已去學習武功了?
這是帝后以及太子都捧在手心的小公主,朱弦可不敢擅自拿主意。
“公主要習武的事,問過陛下娘娘和太子殿下了嗎?”朱弦問。
李齡月擺了擺手,道:“哪里需要這么麻煩,只要母后答應了就行。而母后不會不同意。”
小公主一臉胸有成竹的模樣。
朱弦竟然挑不出她這話的毛病來。
確實是這樣的——
哪怕陛下和太子都不贊同的事情,只要皇后娘娘點了頭,那這事兒就是成了。
所以,這些年,但凡有觸怒陛下或太子殿下者,都會求到娘娘這兒來,才有一線生機。
果然,就像小公主自已說的那樣,沈驪珠聽到她想習武,竟然半點都沒有反對。
“太好了,母后萬歲。”歡呼一聲,然后李齡月在驪珠懷里蹭了蹭,明明都已經達成心愿,卻還是茶茶的撒嬌道,“母后不會覺得一個公主舞刀弄槍的,一點也不淑女嗎?”
“怎么會。”近些年,沈驪珠的氣質變得更加的明艷溫柔,甚至有種牡丹花被嬌養出來的美麗華貴,“公主可以穿著華裳被養在深宮,當然也可以換上紅裝征戰沙場。”
“齡月,母后曾經也被名聲所擾、所困過,但是后來發現原來女子本可以不止那一種活法,她們有的可愛,有的端莊,有的千嬌百媚……你也一樣,端看你自已的選擇。”
李齡月知道,母后說的曾經,是指她在父皇還是太子時的選妃宴上被叱責過,聲名盡毀的事情。
也許,她并不清楚那是怎樣一段糾葛虐心的故事,但是故事里的女子,成了這個皇朝的主人。
誰不說她的此生是一段傳奇?
…
白日里跟齡月講的話,倒也勾起沈驪珠一絲回憶來,夜晚在鸞帳中,她輕輕依偎在李延璽懷里,不禁問出了聲,“扶淵,若是當年選妃宴上,你沒有……”
她掠過某些字眼,然后又放低了聲音,“你說,我們如今會是什么樣子?”
若我只是你順應明德帝心意收下的女子,若是我們之間沒有過往那么多的愛恨糾纏,那么如今可還是這般模樣?
可還會有雪時和齡月這兩個可愛的女兒?
會不會……
早已經相看兩厭?
她正想著,裹在肩上的手卻驀地收緊,耳畔落下男人微沉的聲音,“阿姮,你到底在擔心什么?”
沈驪珠還來不及說話,就被李延璽翻身壓在身下。
這么些年,李延璽容貌變化不大,非要說有什么,便是做了帝王后身上那種生殺予奪的氣質更加攝人了。
鸞帳內明珠的淡淡光暈惑上男人越發俊美深刻的眉眼,李延璽伸手微扣住驪珠的下頜,道:“聽著,若是沒有發生選妃宴上的事,你那年便嫁給了我,我還是會像現在這般愛上你。”
多年夫妻,哪怕面對這樣直白而熱烈的言語和眼神,沈驪珠饒是心里有絲羞澀,也不會動不動就臉紅慌張了。
被他和女兒寵了多年,沈驪珠也多多少少恢復了些少時的性子,只是做了娘親和一國皇后,怎么也不可能真的像少女時那般明媚天真。
她如今更像是擁有過去和現在兩種性情融合之下的沈驪珠。
所以,聽到這話,她伸手主動環上男人的頭頸,幾絲輕嗔地笑道,“我的陛下,就算你是天子,也不可能回到過去,怎的就知道過去的自已會如何呢?”
李延璽喜歡聽驪珠這么叫自已,也很喜歡她這個樣子,仿佛沒有經歷過那些傷害和苦難,幾分嬌嗔,一如最初。
他將人壓在柔軟的錦被里,在纏綿間微微粗重了呼吸,“因為朕了解過去的自已……”
這個時候,自然他說什么就是什么了,沈驪珠難以反駁。
她不染丹蔻的指甲陷入男人的肩頭,細碎地喘息道:“李延璽,輕、輕一些……”
末了,李延璽親了親女子淺蹙起的眉心,在累倦過去的她耳邊低聲呢喃道,“阿姮,就算回到過去,我也一定會再愛上你……”
就像這么些年,他對她從未厭倦,那份愛意甚至隨著歲月的彌逝越發的濃烈。
如酒,歲月越長,越醉人。
*
李延璽沒想到自已竟然會一語成讖。
他只不過在某個午后,批閱折子累了,閉眼假寐,小憩片刻,再一睜眼就回到了——
平京二十八年,選妃宴的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