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總是殘酷的。
也許，二爺是真心為了我，想要除掉二奶奶，除掉那個智多近妖的陳辛夷，順利將張英娘推上新二奶奶的位置。
可他忘了，當日瀕臨死境的，還有元姐兒和大哥兒，還有那個懷了他孩子的閔姨娘。
我可以相信，他沒想過這個時候要閔姨娘的命，或許等著閔姨娘生完孩子，再除掉這個麻煩。
我也相信，他是真心想要留住大哥兒的。
但我們這一群人面對的是殺人如麻的海匪啊！
他怎么能保證，不會出現任何偏差呢？
萬一，萬一那海匪追上了我的元姐兒……二爺就真的沒有想過嗎？
還是說，就像海棠所言，二爺已經安排好了一切，專門分出人手來，護住了元姐兒和我？
之所以在最后關頭救下我，就是想以海匪之口告訴世人，我就是李昭的正妻，武安侯府的二奶奶。
我苦笑兩聲。
二爺把我也算計進去了。
我病了。
起初只是渾身發熱，成天昏昏沉沉，茶飯不思，廖太醫來了兩趟，都說是染了風寒。
吃了幾服藥，倒是不發熱了，可卻還是提不起精神。
二爺急壞了，變著法兒地叫小廚房做飯給我吃。
光是鐵鍋燉大鵝，就做了兩回。
明明他很嫌棄吃這個，為了我，卻硬是捏著鼻子陪我吃。
“英娘，你怎么不吃？”
一大盆大鵝就橫在我們兩個人的中間，熱氣氤氳，模糊了二爺的臉。
我忽然覺得二爺好陌生啊。
我可以選擇閉上嘴，讓日子就這么稀里糊涂地過下去，但我不想一輩子都這么糊涂。
“二爺。”
“嗯？”
“沒了一個閔姨娘，燕王真的會消停嗎？二爺就不怕燕王再塞幾個姨娘來？還是說，二爺想著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
二爺放下了筷子：“英娘，你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想問問二爺，要不要將舒姨娘送到二仙莊，交給梅霞她們，讓她們好好教教舒姨娘本事，等舒姨娘學好了本事，殺人豈不更加容易？”
“張英娘！”
二爺猛一拍桌子，扭頭將碗筷擲在了地上：“都給我滾！”
紫萱紅桃看向我，我點點頭，兩個人才退了下去。
“好呀，你有膽氣，你的丫頭們也有出息，竟然不聽我的話，她們怕是不知道誰才是當家做主的那個人！”
我拿起自己的碗就扔到了地上。
砸呀！誰不會砸東西！
我是張家的義女，張老爺早就送了豐厚的嫁妝來，我現在有錢得很！
才不稀罕這幾個破碗呢。
“我哪里有二爺膽子大，二爺不怕遭報應，竟然殺了自己的親生骨肉，我可怕得很呢！”
“你胡說什么！我何曾殺過孽哥兒！”
二爺雙眼通紅，忽地探過身子，緊緊地捏住了我的肩頭，
“你怎么變得和從前不一樣了呢？從前的你溫順可愛，可一旦做了二奶奶，卻這么跟我說話，是我看錯了你？還是……”
“二爺不用猜了，我這個人骨子里就沒有溫順二字，我愿意順從二爺，是因為二爺是個好人，可現在二爺不是了，所以我不愿意再順從二爺！”
二爺手上驟然加大了氣力，疼得我都想哭。
我趕緊吸了吸鼻子，把眼淚憋了回去。
這個時候決不能哭，哭了就會掉氣勢。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去找過孔老太君？英娘，有些事情不是你我能控制住的，我向你發誓，那日我真的只想借海匪的手，除掉張榮娘，我早就安排了韓百戶守著兩個村子，此次海匪襲擊，一共只死了兩個佃農，傷了一個村民。”
“我也分出了人手保護孔老太君，因為我知道，按照你的性子，是一定會把元姐兒和孽哥兒交給孔老太君的，可我沒有想到，父親會……”
二爺松開手，跌坐回去。
他雙手捂著臉，好半天才聽他長嘆一聲。
“辛夷……”他又換回了老稱呼，“我唯一沒有叫人護著的，便是張榮娘，甚至閔、舒二人，我都讓人護著她們去了一間民宅，可我萬萬沒想到，舒明月會發狠殺人，她回來后向我坦誠，說只要一個安穩生活，求我成全。”
“你以為我心中不恨嗎？我也恨！可現在還不是動她的時候，你放心，就算她活著，我也會叫她生不如死。”
二爺抬起頭，雙眼通紅，眼角還有些濕潤，顯然是才哭過。
“辛夷，我若是有半句謊言，便叫我萬箭穿心，不得好死！”
“二爺……”
我忙止住他，可又不知道要開口跟他說些什么。
“辛夷，你告訴我，你到底想要個什么結果？”
我想要什么結果？
我搖搖頭。
“二爺，讓我成為新二奶奶，就這么重要嗎？是我的身份讓二爺覺得丟人了嗎？”
其實，做二爺的妾室也挺好的。
“傻丫頭，你怎么會這么想？”
二爺像以往一樣，伸出手捏我的臉頰，被我躲開了。
他明顯很失落。
“我跟你解釋過了，燕王是不會允許有玉蘭先生這樣一個人存在的，玉蘭先生沒了，是我向他做出的保證，以后你不會再為我出謀劃策，你只是我的內宅夫人，這樣會安全得多，這是其一。”
“其二，是我的一點私心，成了我的夫人，你就不會輕易離開我了，你會徹底被綁在我和元姐兒身邊，以后我們還會有很多個孩子，我們一家子永遠都不會分開。”
“辛夷，你難道還不明白我的心嗎？”
我都明白，可我還是無法接受二爺那日的安排。
我沒吭聲，二爺便苦笑了兩聲。
“罷了，你人在我身邊就好，日子還長著呢，總有一日你會明白的。”
日子的確還長著，但我想，我永遠都不會原諒那一日的二爺。
哪怕是為了閔姨娘肚子里那個未曾出世的孩子，和小小軟軟的大哥兒，我都無法原諒。
即使，二爺一片真心為我，但我依然做不到原諒那一日的他。
我的誥命和二爺的封賞同時下來了，圣上召二爺進京，重陽第二日，我們便起程了。
路上還不到三天，登州府便傳來信，說舒明月得了怪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