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提示音掛斷,雨勢陡然變大,周靳聲熄滅屏幕,他穿得不多,好像感覺不到寒冷,眼底涌起的冷意似乎比這風雨還要讓人覺得寒冷。
“靳聲,雨下越來越大了,你不冷么?”
一雙纖細的手穿過他的腰側抱住他,姜倩的臉還沒貼上他的后背,手腕被男人拿開,他轉身回了客廳。
沒注意姜倩的表情不那么好看。
即便看見了,他也不會什么反應。
婚后這幾個月,他們在人前演恩愛戲碼,人后他從不踏足新房,就在一周前她找他面對面談,問他是不是裝都不裝了。
他也攤牌,“這段婚姻不是各取所需?”
是各取所需。
沒有感情基礎的商業聯姻一貫如此。
他偶爾體貼紳士的一面,卻讓她誤以為他或多或少對她有點好感,一直到辦完婚禮,他裝都懶得裝了。
自從發現他和程安寧那點子事后,她才意識到問題所在。
她不是姜家獨生女,還有個親弟弟叫姜且,姜且大學起就開始創業,錢都是跟家里要的,姜父眼睛都不眨,一張張支票批出去,美名其曰是讓他不斷嘗試,先把該吃的虧都吃了,果不其然,大學全賠光了,畢業后立刻進了姜家工作。
而她作為長女,什么好處都沒占到,一切得靠自己,而她還得幫襯姜且。
說到底姜父還是重男輕女,一心培養姜且,要姜且當接班人。
周靳聲上樓遇到下樓的王薇,他喊了聲:“嫂子。”
“今晚在家住么?”王薇問他。
“不了,我上樓拿點東西,等會就走。”
“下這么大雨還走么,要不算了,在家住吧。”
“不礙事。”
“那你開車小心。”
“嗯。”
王薇無意識嘆了口氣。
“嫂子,怎么了?”周靳聲關心詢問。
王薇想起程安寧跟她說過,周家人不可信,包括周靳聲,別什么事都找周靳聲說,她淡淡笑了笑,“沒事,沒什么。”
“嫂子,有什么事可以找我,不用跟我客氣。”
王薇猶疑了,斟酌幾秒,還是開了口:“還是因為寧寧的事。”
“過年的時候寧寧跟我說工作天忙,回不來,前幾天我給打她電話,想讓她有空回來一下,她還是說沒時間,回不來,我就尋思去樺市看看她,結果她跟我說不在樺市,在國外。”
“她出國沒有提前告訴您?”
“沒有。”
周靳聲問:“也沒說什么時候回來?”
王薇滿臉無奈,“我問了,她的反應很冷淡,不要我操心,她會管好自己。”
“我很擔心她是不是被騙了還是怎么了,什么也不肯說,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在哪個國家也不知道,急死人了。”
周靳聲說:“嫂子,別著急,寧寧不是小孩子,做什么事心里有數。”
“但當媽媽的總歸會擔心,就怕她萬一遇到什么麻煩,要是一個人在國外,誰幫她?主要是她什么都不跟我說,脾氣越來越大,不知道到底怎么了。”
周靳聲無聲勾了下唇角,笑不達眼底,浮于表面,“您不要嚇自己。”
“靳聲,其實我有件事想問你。”
“嫂子您說。”
“寧寧是不是和你鬧了什么矛盾,我怎么感覺她好像和你不對付,是不是寧寧又做錯什么了……
靳聲,我帶著寧寧來到周家這么多年她還很小,她心腸不壞,就是脾氣被我慣壞了,她要是哪里有得罪你的,你跟我說,我教育她,讓她跟你道歉,你……”
周靳聲聲線清潤,語速不急不慢,“嫂子,您多慮了,即便真有什么矛盾,我也不會計較,更不會放心上。”
然而周靳聲的話還是沒能打消王薇的疑慮,心里不知道怎么總有種不好的預感,特別是程安寧跟她說周家人不可信,如果不是周家做了什么,她好端端怎么會這么排斥周家,尤其是周靳聲。
王薇現在才意識到。
“沒有就好,唉,這孩子,從小就不讓人省心。”
“您別擔心,寧寧我想辦法聯系看看。”
“又給你添麻煩了,你這么忙……”
“沒關系,應該的。”
周靳聲一副溫文爾雅的模樣,在王薇看來只是單純關心晚輩的長輩,沒有半點私心,又覺得是不是程安寧太任性了,周靳聲怎么說都是長輩,以前對程安寧也縱容多般疼愛。
王薇又陷入糾結,難道是自己想多了?
還是程安寧隱瞞了什么?
……
離開周家是晚上十點多了,雨勢滂沱,一路無言,還是姜倩打破沉默,有點撒嬌的口吻說:“剛剛在客廳,婆婆又問我什么時候和你要個孩子。”
周靳聲目視前方,認真開車,夜晚的城市雨水淹沒,車里播放電臺廣播,甜美女主播聲音播報實時路況。
“不過我跟她老人家說,你最近案子太多了,忙起來沒日沒夜,何況剛結婚沒幾個月,我還想過一段時間二人世界。”
姜倩自顧自說完,周靳聲還是沒出聲,她知道他們倆的婚姻薄如蟬翼,在關系還沒穩固的階段,她不能尖酸刻薄的態度,男人不吃這套,男人娶回家的都希望端莊大方不能斤斤計較。
尤其程安寧出國,她懸著的心可以暫時放下,和他來日方長,有的是時間好好培養感情,她相信,他心動是遲早的事。
周靳聲云淡風輕,“下次他們還問,可以直接喊我,我會應付。”
“不用你出面,我可以應付。”姜倩特別善解人意,“對啦,我爸媽問起,你記得別說漏嘴,就說我貪玩,還不著急。”
轉眼回到新房,周靳聲將車駛入地庫停穩,姜倩下車之際卻不小心扭到腳,哎呀一聲,“好疼!”
周靳聲瞥解開安全帶下了車,繞到副駕這邊,問她:“崴到哪了?”
“腳踝,踩空了。”姜倩疼得五官皺成一團,“好疼。”
周靳聲將人橫抱起來往屋里走。
姜倩則乖巧溫順抱著他的肩膀。
這是周靳聲婚后第一次踏入婚房,把人放在沙發上,他去檢查她的腳踝,“沒傷到骨頭,涂點藥過幾天就好了。”
姜倩說:“要涂什么藥?”
“活血化瘀藥物。”周靳聲在網上下了訂單,說:“一會有人送過來。”
“謝謝。”
沒一會兒,有人送了藥過來。
周靳聲拿了噴霧直接噴在她的腳踝上,他的手沒碰到她的腳踝,“這幾天別穿高跟鞋,最好休息,不要到處亂跑。”
姜倩的衣領不知道什么時候微微敞開,露出大片雪白景色,“今晚別走了,好不好?”
周靳聲冷淡移開視線,“我還有事,你早點休息。”
……
周靳聲在回律所的路上,撥通李青的電話,讓他去查程安寧的行蹤,尤其是什么時候出國,去了哪里。
兩天后,李青帶來消息,“我只查到程小姐在年前辭了職,后來沒多久就出國去了德城,其他的就查不到了。”
“只有這點?”
李青欲言又止,明顯有話想說,又沒說出來。
周靳聲坐在車里,閉目養神,剛從法院出來,一口水都來不及喝,“有什么不能說的,車里沒其他人。”
“怎么說呢,就是感覺有人在幫忙在阻擾,是誰我就不清楚了,不過也不是完全查不出來,需要點時間。”
李青見過程安寧幾次,她和溫聿風還談著那會,經常來律所,但不清楚程安寧和周靳聲私底下真正的關系,純粹以為程安寧是周家被嬌養的繼女,受周家關照。
周靳聲點上一支香煙,打開車窗,外頭還在下雨,沒完沒了的,他的臉色比陰沉的天色還要沉。
德城?
她倒是會跑。
李青從后視鏡觀察男人的神色,心里發憷,是不是說錯什么了?
周靳聲一通電話撥給張賀年,接是接通了,不過不是張賀年接的,是秦棠。
“我找張賀年。”
秦棠很冷淡,“他現在沒空,等會再打來吧。”
“和你說也是一樣。”
秦棠反問:“要說什么?”
“關于程安寧的。”
“關于寧寧的怎么了?”
“秦小姐,別裝傻,你知道她去了德城。”
“我不知道。”秦棠明目張膽裝傻。
周靳聲自然不會相信,除了張賀年能幫忙,還能有誰插手,“是你們幫她出國。”
“周律師,寧寧去哪里是她的自由,你是律師,更應該比我懂法,我不班門弄斧了,只提醒你一句,你已經結婚了,那就放過寧寧,她想過正常的人生,沒道理不讓她過。”
秦棠不等周靳聲反應直接掛斷。
……
另一邊,張賀年等秦棠掛斷,喂她吃一瓣橘子,“甜么?”
秦棠點點頭,懷孕的原因,孕吐很折磨人,吃不下其他的,能稍微吃點水果,尤其是橘子。
“周靳聲會不會查到寧寧的行蹤?”秦棠咽下去問他。
“不是有我么,他現在才有反應,太晚了,方維那邊我都打過招呼,不會泄露出去。”
“真的么?”
“不信你老公?”張賀年又喂她一瓣,“等程安寧在德城培訓結束,回來也不會讓周靳聲知道,樺市那么大的地方,兩三千萬人生活的城市,要不是刻意去找,很難遇見。”
頓了頓,“不過不能避免周靳聲用不干凈的手段去查,即便不查,他們總會再見,不可能這輩子不見了,程安寧媽媽還在周家。”
“我也知道。”秦棠嘆了口氣,有感而發,“所以周靳聲這種人是能接受他不愛,不能接受寧寧先不愛。”
孕婦情緒比較敏感,張賀年怕她跟著一塊鉆牛角尖,溫柔摸她的頭發,親她臉頰,“不說這些了,免得你又難受。”
……
一個月后,六月中旬的樺市。
暮色四合之際,厚重的窗簾隔絕外界的喧囂。
她是一個小時前到的樺市,回來沒有告訴秦棠和卓岸他們,一個人悄悄回來的,三個月時間不長不短,足以讓她脫胎換骨,畢竟人生地不熟,每天行程排得很滿,壓力前所未有的大,以及激烈的競爭,終于是撐過來了。
如方維所說,就當是一個挑戰吧,這個經歷對她來說挺有意思的。
明天入職,馬不停蹄,時間很趕,只有這會能稍微喘口氣。
房子是方維幫忙租的,距離公司要四十五分鐘車程,她自己選的,為了省點房租,培訓期是有工資,但不多,就一點點,還得自己租房,公司補貼一部分,她不敢亂花,控制花銷到了一定變態程度。
第二天,程安寧準時到的金頂大廈,見到她的直屬領導,叫王棟,王棟帶她熟悉大廈環境,一棟樓都是他們甲方金主的辦公區,是亞太區總部。
他們團隊也有獨立的辦公區,在二十七樓,電梯得刷卡才能使用,她剛來,得去人事那先去辦入職,王棟讓她自己去人事,他早上十一點有個會議,得去準備,讓她辦完入職后再來十二七樓的辦公室。
程安寧走了一圈才發現這里工作氛圍節奏很快,不少人手里拿著咖啡步伐匆匆,她初來乍到,陌生的環境讓人倍感壓力和不安,想到以后都要在這工作,有一點點小焦慮。
不過也好,起碼沒時間沒精力操心其他的。
從人事部門出來,拿著辦好的卡,程安寧等電梯,又忍不住打量周圍環境,就連電梯都是金碧輝煌的。
她去得過那幾個月培訓就體會到了,這里比德城總部還要豪華。
電梯門打開,程安寧回過神,跟在別人身后進入電梯,沒注意到邊上有個穿著白色襯衫的男人的視線一直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