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云恬悄然消失在營帳里。錢萬金大發雷霆,正想責罰流螢擅離職守,就被急匆匆趕來的赤練打斷。
“錢掌柜這大清早的,怎么發這么大的火。”赤練攔下了錢萬金。
錢萬金不得不收斂怒意。
“云大小姐不見了,我擔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都是我手下之人照顧不周,看我不好好責罰她。”
赤練一副原來如此的神情,抬手拍了拍錢萬金的肩膀,“都是誤會,誤會啊。”
“怪我,起得太晚,沒來得及。告訴你,云大小姐獨自去找太子殿下了。”
錢萬金一愣,正想破口大罵,卻在赤練探究的目光下死死忍住了,他生硬地改口,“這......這兵荒馬亂的地方,怎么能到處亂跑呢?”
赤練道,“云大小姐說她來北京就是為了找太子殿下,引薦前掌柜與我們認識,不過是順勢而為之。”
錢萬金心里一喜。
這意思是說就算云恬不在,赤云衛也會隨他前往青云關?
赤練假裝沒有看到他臉上的竊喜,“錢掌柜讓手底下的人準備準備吧,咱們今天就動身去湯城。我們已經迫不及待想會一會傳說中的金羽衛了。”
錢萬金忙不迭點頭,“那敢情好,事不宜遲,戰事要緊,確實不能再拖了。”
號角長鳴。
赤云衛中,已經許久未曾響起啟程的號角了。
密林深處的營帳內,華霓裳望著衣著鎧甲殘破的赤云衛遠去的背影許久,終于收回目光。
一側目,就見云羨之立在一旁,目不轉睛凝視著她。
他靜坐輪椅之上,頭上干凈端正的玉冠趁著他矜貴絕倫的氣質,可在與華霓裳的對視里,他卻狼狽認輸,終是主動垂眸退避。
這時,盈香走了過來,“公子,東西都收拾好了,咱們隨時可以回京。”
自從察覺到云羨之看華霓裳的眼神與他人全然不同,盈香就不敢再喊他“夫君”。
可是,華霓裳依然對她十分冷漠,對云羨之也一樣。
她雖然崇拜花神醫,可看到她這么對待公子的一片真情,心里多少還是有些為自家公子打抱不平。
在她記憶里,公子可從未對一個女子這般上心。
何氏將她安在公子身邊,除了照顧他的腿傷,自然也有些其他的目的,她也不是不懂。
只不過,數年朝夕相處下來,她更清楚,公子心里根本沒有她。
他的心仿佛隨著他的傷腿一般,傷在基底,難以痊愈。
云羨之下意識看了華霓裳一眼,卻發現,她嬌艷的臉上毫無表情。
仿佛盈香說的是一個陌生人的去留。
他心口微微抽痛,面色不顯,只道,“你跟著他們先回京去吧。”
盈香一震,“這怎么行?”
將行動不便的公子獨自丟在戰亂的北疆,她該如何向何氏交代!
云羨之道,“若是母親問起,就說我向花神醫求診,等治好了這雙腿,再回京孝敬母親。”
這回,不只盈香滿目震驚,就連華霓裳也忍不住擰眉瞪他,“誰說要給你治腿了?”
她撇開臉,忿然道,“我治不了,云公子回京另請高明吧!”
如今,她的父兄還在死守燕平關不知是死是活,她可沒心情跟這心志不堅的男人談情說愛!
云羨之卻似打定主意不走,“花神醫一日不肯為我診治,我就在這等著,直到你松口為止。”
華霓裳氣得臉都綠了,“云羨之,你堂堂襄國公府大公子,怎的學那幫市井無賴?”
盈香忍不住擰眉反駁,“花神醫,我家公子才不是你說的不堪之人!”
華霓裳譏誚冷嗤,“反正,我是不會答應你的!你愛住多久住多久。”
話落,她跺腳轉身,干凈利落地留給他一個絕然的背影。
從前,她滿懷期翼地想要與他白首偕老,寧可為他違抗父母之命,還信誓旦旦要陪著他對抗世俗,堅持到底。
可到頭來,他一句輕飄飄的我累了,如同一把利刃,將她對他的愛,如惡瘤般從心口剜出,鮮血淋漓,痛不欲生。
離開京都的時候,她就告訴自己,一切都結束了。
她華霓裳要的是這世間最熾熱濃烈的愛。
要嫁的,亦是一個愿為她堅持初衷,愿為她舍棄一切的人,
而云羨之,不過是一個心志不堅,輕言放棄的男人。
他,根本不值得!
盈香看著她頭也不回的走了,心里也堵著口氣,更替云羨之委屈。
“公子,她這么對您,實在太過分了!”
雖然腿腳不便,但盈香知道,京都城里想與公子說親的人家從來不在少數,這花神醫的性子,實在太過張揚跋扈。
“她怎么對我,都是應該的。”
云羨之眸底沉斂深邃,如籠罩著一層死寂。
他慢聲道,“華國公戰死,華家父子數人如今生死未卜,她心里掛念,心情不虞,也是人之常情。”
他難得心平氣和地,與人解釋自己的做法,“這一次,我想留在這陪著她,面對一切,不再屈服,不再逃避。”
他的話,似是說給盈香聽,又似在自言自語。
“盈香,你回去吧。”他望著華霓裳消失的方向,輕聲道,“我的傷,從來不在這兩條腿……”
“而在,被她挖走的心。”
這一次,他決意要找回自己的心,治好自己的傷。
只希望一切,都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