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霓裳大膽的目光,從云羨之的眉眼,鼻梁,薄唇一路往下,最后停留在他動彈不得的雙腿上。
“你瘸了?”她毫不避諱地挑眉。
“放肆!”出言呵斥的是盈香。
盈香快步擋在云羨之身前,顧不得她是云恬的相識,柳眉倒豎怒叱,“你這人說話怎能如此無禮!?”
雖然云羨之表面上無恙,可她知道,他其實最忌諱人家看他的腿,更何況,這個女人,不只看了,而且還口出惡言。
“盈香,退下。”云羨之含慍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盈香猛地一滯。
這么多年,大公子從未對她大聲說話過,更別說,用這樣的語氣呵斥她。
華霓裳如淬了寒霜般的視線,從盈香臉上,重新回到云羨之身上。
下一刻,她收斂戾氣,不怒反笑,彎彎的柳眉微微挑起,“夫君?”
她嘴里輕飄飄重復的兩個字,卻讓云羨之渾身一震。
“叫得可真好聽。”華霓裳不以為然笑了笑,抬步就要與他們錯肩而過。
“阿裳!”云羨之突然抬手,修長的手掌一把攥住她的皓腕。
肌膚相貼,熟悉的柔軟,幾乎要讓云羨之沉浸在這一刻的美好中。
七年。
七年了啊!
他終于找到她……
云羨之壓抑著眼底的欣喜之色,仰起頭,看著她冷凝的側臉,深吸了口氣鄭重開口,“阿裳,我有話與你說。”
然而,華霓裳卻一把甩開他的手,慢條斯理攏好自己的衣袖,“公子認錯人了,老娘姓花,家里男人姓草,可不認識什么阿長阿短的。”
話落,她一把拽過云恬的胳膊,拂袖離開。
隨著噔噔爬樓的腳步聲遠去,云羨之整個人如被抽了魂般,黯然失色。
華霓裳拽著云恬進了廂房,砰一聲關上門,云恬已經笑得合不攏嘴。
看著華霓裳的眼神,更是意會不明。
“你這死丫頭,笑什么笑!”華霓裳被她看得耳際發熱,伸手狠狠擰了她一把,又戳她腋下軟肉,“叫你笑是吧!讓你笑個夠!”
這回云恬可真怕了她。
連忙左右閃躲,下意識挨到流螢身后,“哎喲饒了我吧好姐姐。”
華霓裳這才發現屋里還有個人。
云恬趁機緩了口氣,有條不紊跟華霓裳解釋了這一路的事,說到云羨之時,她三言兩語避過。
見華霓裳欲言又止的模樣,內心暗笑,刻意跳過云羨之和盈香的關系。
大冷天的,多吃點醋也不是什么壞事。
這般想著,她眼珠子轉了轉,只道,“表姐可真是及時雨,我正煩著不知道怎么找你。”
華霓裳不以為然做在圓桌前,云恬還來不及吃的早膳也已經冷卻。
她拎起隨身挾帶的酒壺,輕啜一口酒驅寒,“找我干嘛,你又沒有中毒。”
看云恬活蹦亂跳的模樣,她既安心,又覺得自己這一路白瞎緊張了。
云恬顧忌著流螢在場,沒說得太過直白,“有個熟人命懸一線,非得表姐出手不可。”
提及慕長風,她的語氣鄭重許多。
華霓裳挑眉,“人呢?”
“在隔壁呢。”云恬湊到她身邊,“不過,錢萬金一直派人在門口看著我,想要過去,恐怕還得想想辦法。”
這時,一直沉默的流螢忽然道,“等入夜了,我將外頭的人引開,你們再去。”
云恬詫然抬眼,“你打算如何引開他們?”
流螢垂眸避開她的視線,“我自有我的辦法,你不必管太多,在羅剎宮呆了這么多年,誰還沒幾個熟識的。”
云恬聞言一怔,動容輕笑,“那就多謝你了,流螢姐姐。”
流螢索性轉過身去,背對著她們端起桌上冷掉的早膳,“我拿去熱一熱。”
流螢離開的時候,貼心將門給她們闔上。
云恬跟華霓裳小聲細說這一路的點點滴滴,又用手指沾水,將云羨之救下慕長風的事寫在桌案上。
華霓裳臉上難掩震驚,但更多的還是驚喜。
青云關一役居然還有幸存者,而且是慕家人!
原來,長風還活著……
聽云恬這么一說,她忽然對剛剛那名出言訓斥她的女醫,有了一點改觀。
更對慕長風身上的毒,生出躍躍欲試的挑戰心。
她走到窗沿,素手挑起一條縫隙。
寒風灌入,她卻不覺冰冷。
目光透過窗縫,落到對角廂房門上。
盈香推著云羨之一前一后步入廂房,隨即關上了門。
華霓裳一雙迥然似火的明眸一點點黯淡下來。
云羨之,你終究還是娶妻了,若非出了意外弄瘸了腿,如今,孩子大概也有幾歲了吧。
既然如此,她也該放下這段過往了。
天色漸暗。
因為擔心慕長風的病情,云恬這幾日都胃口極差,用飯也不多,再加上長途跋涉,整個人看起來又清減了。
入夜后,盈香如往常一般回到她們的房間就寢。
一開門就見華霓裳半倚在榻上,云恬則坐在圓桌上搓著手。
“盈香,慕二哥情況怎么樣?”云恬急切追問。
盈香忽略華霓裳的目光,朝著云恬搖了搖頭,“一入夜又開始燒起來。”
云恬心里咯噔聲響,對華霓裳道,“快隨我過去瞧瞧。”
云恬說完,見盈香目露詫然,又道,“我朋友姓花,是個神醫。”
盈香一愣,眼底的驚訝顯而易見,“你是……那個花神醫?”
得藥王親傳,藥王山唯一一個嫡系女弟子,花霓裳花神醫!
她的眼神從冷漠到熾熱,只用了不到一瞬。
花霓裳幾乎是所有女醫追逐的典范……
華霓裳嗯了一聲,顯然還沒忘記今日的事,更確切的說,華霓裳在意的是盈香的身份。
如今的她,可還沒辦法跟云羨之的女人談笑風生。
她不欲與盈香多說,催促云恬換衣服。
又是深夜。
云恬穿著盈香的衣服,推開門時,外面的守衛果然被流螢帶走了。
她跟華霓裳來到對角廂房時,
云羨之正坐在榻前的輪椅上,英眉斂起,神容染上幾許郁色。
一看,就知道定是慕長風情況不好。
云羨之以為來的只有云恬,不經意抬眼,竟撞入華霓裳的視線里。
四目相對的瞬間,曾經所有的愛恨嗔癡,如波瀾海潮一般肆意喧囂而來。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自以為痊愈的傷口,忽然尖利生疼,如同刀絞。
“表姐,快看看二哥!”在云羨之跟前,云恬沒有避諱,拽著華霓裳來到慕長風榻前。
華霓裳收斂心緒,看見慕長風時,神色瞬間肅然。
她拿出銀針,在慕長風鼻下刺了一下,沾了點血,放到鼻尖聞了聞,又拿著一個瓷瓶搗鼓半天。
隨著瓷瓶里的藥水一點點變色,華霓裳的面容也逐漸凝重起來。
她抬眼,語氣無奈,“看樣子,他中的是南疆鳩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