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府。
“此案已經辦完,這是我剛從右扶風那調來的結案卷宗。”
從云硯之手里接過,越往下看,杜原泛著紅血絲的眼一點點迸出厲色。
啪一聲。
重重闔上,杜原將手中卷宗往桌案上狠狠擱置。
“東方懷遠!”
她女兒毀了夏夏,那老東西居然隨便推了個姨娘出來頂罪,就輕而易舉翻篇了!
急怒下,神態疲憊不堪的他眼前忽然有些發黑。
“杜尚書保重身體。”云硯之適時扶了他一把,才讓他不至于栽倒在地上。
“老爺……”管事匆匆跑了,面色驚慌,“老爺,小姐得知落罪的是東方府的姨娘,一氣之下,鬧著要懸梁自盡!”
杜原一個激靈,腳步踉蹌地往外走,“夏夏她怎么樣了?啊?”
“老爺放心,還好屋里的丫鬟發現得及時,救下來了!”
杜原深吁了口氣,頹然坐到木凳上,“救下就好,救下就好。”
平復了一會兒,他的目光重新落到云硯之身上。
似乎想起早朝后對承恩侯放的那些狠話,他有些尷尬地開口,“讓云將軍見笑了……”
云硯之神色嚴肅搖頭,“此事本就是東方悠悠費心設計,沖著我嫡妹云恬來的,杜小姐也是遭了池魚之殃。”
提及東方悠悠,杜原神色一凜,“老夫老來得女,夏夏就跟我的眼珠子似的,他們居然敢——”
他話音一頓,警惕地看向云硯之,“老夫可還聽說,早上太后給云將軍賜婚了?”
云硯之頷首,“太后懿旨,不得不從罷了。”
杜原臉色驟沉,“既然如此,云將軍還到這兒來做什么?”
云硯之慢條斯理坐下反問,“我將這卷宗送過來,杜尚書真不明白我想干什么?”
聞言,杜原沉默。
案涉侯府世家,右扶風結案宗卷是要送進宮,報給皇上的。
可如今,卻在云硯之手里。
也就是說,今日,云硯之是代表皇上來的……
杜原被管事扶著坐到主位,清退了下人,輕咳一聲道,“云將軍有話還請直言。”
“皇上說,杜小姐出了這樣的事他覺得很難過,不知杜尚書對杜小姐的未來,有何安排?”
杜原拿著杯盞的手一僵。
他還以為云硯之要勸服他一起對付東方家。
想到杜知夏的未來,他的太陽穴又一陣突突地疼。
怎么安排,還能怎么安排?
他的夏夏都已經身敗名裂,想要嫁入高門是不可能的,
作為簪纓世家,出了這樣的事,本該絞了頭發送去尼姑庵,青燈古佛長伴一生。
可他如何舍得?
若不送,族里難免要有人質疑他這個家主的威信,日后杜氏一族的女子,也會因她的不潔而遭人詬病。
他也想過要頂著壓力庇佑夏夏,可是就算將她嫁出去,大概也只能是那幾個一心想要攀附他杜家的寒門子弟……
“看得出杜尚書很疼愛杜小姐。”
云硯之對上杜原糾結的視線,輕笑,“皇上的意思,若杜尚書愿意與東方家劃清界限,后宮四妃位之一會為杜小姐保留。”
杜原瞳孔猛地一緊,“可是,皇上的病情……”
此言一出,云硯之驟然沉下眼,“怎么,杜尚書是怕你女兒年紀輕輕就守寡?”
“不不不——”杜原連連擺手。
剛剛那話,若要追究言下之意,無疑是殺頭大罪!
云硯之輕而易舉地威懾住他,啜了口茶撇開眼,“還望杜尚書想清楚再回話,至少在我看來,做這筆買賣,對杜家來說,穩賺不賠。”
正廳陷入沉默。
杜原的確是在權衡利弊。
若是應下,夏夏入宮為妃,于杜家有助益,族人定不敢再詬病她的過往。
即便皇上真的英年早逝,后宮妃嬪都是可以請旨離宮,回府頤養天年的,到時候夏夏以太妃之尊回府,也無人敢說什么,還能名正言順留在杜家……
至于東方家。
皇上只說與東方家劃清界限,可沒說要與太后決裂。
他完全可以借這樁案子疏遠東方懷遠一陣子,太后心知肚明此案跟東方悠悠脫不了干系,自然也沒理由反對。
一番斟酌,杜原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他起身作了一揖,“老夫不便直接進宮謝恩,請云將軍替老夫,謝過皇上隆恩!”
云硯之頷首輕笑,“杜尚書不必多禮。”
“半個月后西山秋獵,本將軍要下場狩獵,皇上的安危,就請杜尚書多多費心了。”
“……”
西山獵場守備由東方懷遠全權負責。
自己一個戶部尚書,能為皇帝的安危費什么心?
想到尋死覓活的杜知夏,杜原終究沒有勇氣反駁云硯之的話。
云硯之回到侯府,已是日上三竿。
他沒有回咖南院,直接去了月吟居。
剛進外院,就見茱萸立在外頭,“你怎么在這?”
茱萸瞧見他,遲疑著道,“裴世子來了,說是有要事與大小姐商議。”
云硯之沉臉,“孤男寡女,屏退左右,他懂不懂規矩?”
茱萸聞言,壓低聲道,“聽那侍從的意思,世子似乎是問過大夫,知道毒香無藥可解……”
于湛與她一起守在門外的時候,嘴里還嘮叨了幾句,正好被她聽見。
“所以,是來興師問罪的?”云硯之薄唇微掀,眼底掠過一抹冷色。
他揚襟跨步,熟門熟路往云恬寢間走去。
不遠處,紫陌和青湮互視一眼,想起小姐今早上回來,脖頸上那些曖昧的紅痕。
下一瞬,兩人皆是眼觀鼻鼻觀心,默然垂眼。
反正,三公子武功高強,她們誰也沒看見就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