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靜寂的寢室內(nèi)淡香縈繞。
氣氛近乎凝滯。
云硯之面無表情,袖袍下雙拳青筋暴起,“若本宮說,不可以呢?”
云恬聞言,扯出一個難看的笑,“所以,太子殿下是希望臣女跪下求你?”
云硯之瞳孔微微收縮,黑沉的眸底溢出波濤怒意,反問,“你要為了他求我?”
“難道不是太子殿下你逼的嗎?”云恬撇開眼,抹了把眼淚,又道,“就像你明知我多想去北疆一樣,可你還是拒絕我了。”
云硯之不由皺眉,“我不想你去,自然是為你好!即便要去,也絕不是現(xiàn)在…”
“不就是因為錢萬金逃往北疆,還把他兒子的死怪在我頭上,你怕他狗急跳墻鼓動那般死士殺了我報仇嗎?”云恬嗤笑著說出他的心里話。
云硯之聞言一震,有些緩和下來的語氣帶著不解,“既然你知道,為何還不聽話?”
“我為何要聽話?”云恬抬眼看他,“我又不是你籠子里的金絲雀,帶著你自認為安全的牢籠里,每天仰著頭,等著你盼著你垂頭看我一眼!”
她眸底蓄滿淚,“在西山獵場的時候,你明知西山獵場有危險,卻還是容我同去,信我可以拿下肅王援軍。”
“可如今,你成了太子。”她看著云硯之緊縮的英眉,笑了,“人一旦有了權(quán)力,就會想要給在乎的人自認為最好的一切。”
她的視線仿佛穿透云硯之的內(nèi)心,“你想先到北疆,將錢萬金和他手底下的勢力處理干凈,再讓我去,確保我能安然無恙。”
“你為我做的一切,我都能理解,可是你捫心自問,這真的是我想要的嗎?”
“也許,是我天真了。我總希望,你成為太子之后,依然會是從前的云硯之......可事實上,好像不受控制了......”
她眼角滑落的眼淚,讓云硯之心里跟堵了鉛塊似的,渾身都憋得難受。
可云恬說的,似乎也沒有錯。
他自以為有了足夠的能力可以護她周全,可卻忘了問她需不需要......
當時裴遠廷勸他不要讓云恬去西山獵場的時候,他還告訴他,愛她,就是尊重她的一切。
可是不知不覺的時候,他竟開始想要替她做決定了......
云恬淡淡的聲音鉆進耳際,“今天發(fā)生了太多事,我情緒實在不好,不是故意要頂撞太子殿下,還請?zhí)訉捤 !?/p>
“云恬!”云硯之咬著牙坐到她榻上,盯著她撇開的側(cè)臉開口,“我們好不容易為慕家平冤,距離目標又近了一大步,你就非得這樣?”
云恬的淚水無聲沁入枕間,沉默不語。
室內(nèi)氣氛僵持。
云硯之骨節(jié)分明的大掌悄然伸進錦被,一把握住她柔軟的手。
云恬不甘示弱,攥緊拳頭,就不讓他牽著。
他一怔,隨即強勢扣住她的手掌,五指一點點塞進她指縫中,與她五指相扣,掌心相貼。
得逞后,又將她的手拽出來,冰涼的薄唇在她手背印下一個吻。
云恬抽不開手,回頭朝他瞪眼。
四目相對間,兩人誰也沒開口,剛剛所有的不快卻仿佛被掌心的熱意驅(qū)逐,一點點消散。
他這,算是低頭了?
云恬有些不確定地瞅著他輪廓分明的俊臉。
沒想到,峰回路轉(zhuǎn),到頭來,竟是他成了太子......
這次如能奪回青云關(guān),平定北疆,他在大慶的聲望,將遠超獻帝。
就算獻帝不退位,這大慶朝,也必將由他主宰。
如今,他愿意對她低頭,那以后呢?
她要陪著他入主東宮,甚至,成為他后宮佳麗三千的一員嗎?
仿佛察覺到她眼底的退縮猶豫,握著她的手掌陡然一緊。
云硯之摳了摳她的掌心,意味深長睨她,“想什么,嗯?”
云恬搖了搖頭。
現(xiàn)在想這些,還有些早。
她坐起身,“你怎么有空過來?宮里的人沒催你搬進東宮嗎?”
“怎么,盼著我搬走?”
真進了宮,想見一面可就沒那么容易了。
云恬默了默,有些感慨道,“該走的,遲早要走。盼不盼的,又有什么要緊?”
云硯之看她情緒實在不好,倒是沒真與她計較,“午后抽個時間,陪我走一趟靖王府吧。”
云恬一愣。
他挑眉,“怎么,上次答應(yīng)我的事,想反悔?”
云恬只得應(yīng)下,又問,“那裴遠廷......”
她小心翼翼觀察他的神色,鼓足勇氣問出口,“我什么時候能見?”
云硯之哼了聲。
半晌才不情不愿道,“明日吧。”
云恬松了口氣,低聲輕問,“他作為舉告,是不是意味著可以脫罪?”
云硯之下頜微微緊縮,言語間多了幾抹咬牙切齒的意味,“是啊,肅王府的人定罪后,他就可以無罪釋放,高興了吧?”
云恬只覺好笑,繃著臉不敢做其他表情刺激他。手指悄悄動了動,學著他的動作,在他掌心蹭了蹭,“那......北疆的事呢?”
如果是參加麒麟武閣雙考,那最快也得等到年底。到時候,說不定北疆仗都打完了。而且,麒麟武閣名額有限,她提起退出,華辰安他們便也有希望能早點成為將領(lǐng)。
想起華辰安。
云恬不由自主地想到外祖父。如今華家怕是一團亂吧。雖然外祖父的尸首還沒能送回來,喪禮不能舉行,可華辰安還得忙著安撫家中女眷,定然不會回書院了。
臨去北疆之前,也不知有沒有機會再見,“三哥,我還想帶上華辰安,這次的功勞,也有他的一份。”
女子柔軟的手比他足足小了一號,被他的大掌包裹著,大小剛好。
云硯之看著她,眸色又深又暗,嗓音低啞,“你真是吃定了我。”
云恬忽然笑了笑,歪著頭道,“好像真的是這樣。”
原來被愛,真的可以有恃無恐。
“華國公以身殉國,華辰安身為嫡孫,想要同去并非不可,只是,只能以普通士兵的身份。”
云恬抬眼道,“那我呢?大慶可沒有女兵的編制。”
云硯之沉默片刻,才道,“我問過皇叔,他說君無戲言,既然已經(jīng)冊封你為郡主,自然沒有收回的道理。”
云恬的臉色有些難看,“他真這么說?”
見她一臉頹然,云硯之又道,“他還說,襄儀郡主一心為民,是乃巾幗不讓須眉,決定將神策軍交由你來統(tǒng)率,助太子早日收復(fù)青云關(guān),驅(qū)逐蠻奴。”
云恬還沒聽完,嘴角已經(jīng)不受控制地勾起。
她忽然掀開被子一躍而起,雙手勾住他脖子,重重在他面頰上親了一口。
“三哥,多謝你!”臉上的喜色溢于言表。
女子馨香縈繞鼻息,云硯之心頭倏地一緊,穩(wěn)了穩(wěn)心緒淡聲道,“把你的謝都攢著,日后,用我想要的方式還。”
“......”
云恬不禁想起他在金鑾殿上,用唇語說的那句話,面頰泛紅,扣著他脖子的手連忙松開。
云硯之的睫毛很長,近觀,他的眼睛特別好看。只是,周身冷冽的氣質(zhì)總給人一種運籌帷幄,沉穩(wěn)內(nèi)斂的感覺。所以,讓人容易忽略他的顏值。
發(fā)現(xiàn)這一點的同時,云恬恍恍惚惚間只覺得,自己的心在一點點陷落。
畢竟,在金鑾殿上,他說“以身相許吧”的時候,她的內(nèi)心竟全無抗拒之意......
她用力甩了甩頭,將頭腦中那些旖旎的念頭甩脫,換了個話題問,“靖王府的人想必知道你晉封太子了,這次回去,你是打算與她們虛以委蛇,還是攤牌?”
云硯之回靖王府的目的,同時也決定著她對靖王妃的態(tài)度。
云硯之卻是笑了。
“若非為了問一個答案,你以為,她們值得我費心走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