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鑾殿上氣氛凝滯。
眾臣心中凜然，其中不少人，皆是不知不覺紅了眼尾。
慕清淮的功勛無人能及，可他卻死得那么憋屈。
一代名將尸骨未寒，膝下兒郎盡數戰死，滿門女眷誓不認罪，卻被真正的儈子手屠戮至死，滿門盡滅，還落得一個叛國通敵的罪名！
嗚呼。
哀哉！
“皇上！”云硯之忽然臉上一變驚呼。
站在臺階上，獻帝捂著心口，整個人晃了晃。
龐德嚇得面色煞白，連忙撲過去扶住他，“皇上，保重龍體啊！”
眾臣屏息。
“快，宣太醫！”太后蹌踉起身，朝著康公公喊道。
再怎么爭權奪利，她終究是想要他平安的。
“不必……”獻帝氣若無力的聲音傳來，似乎剛剛那些話，消耗了他太多心力。
他扶著龐德的手坐下，服了一顆黑色丹藥，啞聲道，“朕歇會兒就好。”
“那要不，就先退朝吧？”龐德小心翼翼問道。
秦時凜提供的那些證據，足以為慕家平冤。
獻帝捂著劇烈起伏的胸膛，抬起頭，看向那個位置，就仿佛慕清淮還站在那里，朝他豁然一笑。
“朕，要追封慕大將軍為異姓王……”
“謚號，烈。”
云恬眸底，淚水滿眶，如斷線的珍珠般溢出。
早在獻帝說出那番話時，她猶如神魂出鞘，怔然立在殿前，聽著，聽著，淚流滿面。
她整個人輕輕地顫抖著，周身溢滿遺世獨立的孤獨感，似乎風一吹就會倒下。
一手溫暖的手掌握住她的胳膊，撐住搖搖欲墜的她。
她一抬眼，撞見云硯之深邃的眸子里。
慢慢地，唇角勾出一抹淺笑。
他們等到了。
慕家得以沉冤昭雪，她的家人和那些慘死青云關的將士們，終于得以瞑目！
謝謝。
她用唇音，對著他無聲說了一句。
云硯之卻是搖頭。
她以為他沒看清，又靜悄悄挪近半步，低聲道，“謝謝。”
云硯之凝著她，慢慢動了動嘴唇。
看懂了他的話，云恬臉頰驟然發熱，轉身站直，順勢甩開了他灼燙的手掌，卻沒能忽視他炙熱的眼神。
許是丹藥的作用，獻帝的臉色紅潤了一些。
他靜靜看著云硯之和云恬，輕咳兩聲，又道，“朕還有一事要宣布。”
“去歲，朕就說過，朕病體虛弱，需要好生調養，時至今日，立太子一事，不容再拖了。”
此言一出，眾臣眼神齊刷刷看向云硯之。
肅王叛國謀逆，裴遠廷身為其長子，必定受其誅連，更遑論接任太子之位。
不論是論嫡系的身份，還是論對大慶的功勛，身為靖王世子的裴遠壑，都是這一輩中最為合適的人選。
此刻，云硯之看起來依然十分平靜。
似乎對近在眼前的至尊之位，根本不屑一顧。
感受到眾人集聚而來的目光，云恬生怕叫人看出端倪，讓有心人趁機拿他的品行做文章，惡意攻訐于他。
悄然挪步，離他更遠一些。
云硯之察覺到她的避諱，皺了皺眉。
就聽獻帝凜聲道，“朕屬意立遠壑為太子，入主東宮，協理朝政。”
話落，一本正經看向太后，“母后覺得如何？”
太后還沉浸在東方懷遠背叛的情緒里，被他一問，下意識皺眉想要反對。
可一抬眼，對上獻帝深邃猶如黑潭的眼眸。
從里面，她竟讀到了一絲微妙的祈求之意。
瞬間，她乍然明白。
皇帝這個想與她交易？
不……
他是在給她最后一個機會！
今日若不順著他，他們母子的情分，就當真是走到頭了……
東方懷遠深陷肅王通敵一案，東方家可以說是完了，若她還繼續冥頑不靈，皇帝或許還能留她性命，可終究會對她失望。
如今裴遠壑兵權在握，他想要太子之位，皇帝也愿意給，根本不是她能阻止的了的！
皇帝，這是給她一個向裴遠壑示好的機會！
今日她若支持，日后即使皇帝因病故去，裴遠壑念著今日的情分，也沒有理由不善待她。
她扯出一抹勉強的笑來，“皇上的意思，也是哀家的意思。”
“靖王是先帝嫡子，是與皇上血脈至親的皇兄。遠壑身為他的獨子，從小就聰明伶俐。這些年雖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可無論是在軍中，還是這次西山圍獵，都立下汗馬功勞。”
“由他入主東宮，助皇上協理朝政，哀家很放心。”
獻帝將視線從她臉上移開，聲音還有些沙啞，“那這事，就這么定了。”
他帶笑的眼神掃過云硯之，“怎么，遠壑還不謝恩？”
云硯之這才慢條斯理走到殿中央，行了一禮，“謝皇叔恩典。”
眾臣也紛紛伏跪而下，“皇上英明，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一陣陣此起彼伏的道賀聲響徹金鑾殿。
獻帝露出滿意的笑，朝龐德使了個眼色。
龐德揚聲道，“有事起奏，無事退朝。”
就在這時，一名內侍匆匆從側門角落進殿。
見東方懷遠被人綁著，猶豫片刻，將手中的一封密信交到兵部侍郎手中。
兵部侍郎打開密信一看，臉色驟變。
他捏著信，顫顫巍巍走到殿中央，“臣，有緊急軍情要奏！”
獻帝剛離開龍椅的屁股重新坐了回去。
“說。”
那人跪地，雙手將信呈上，“北疆八百里加急，半個月前，蠻奴趁夜佯攻燕平關，實則偷襲湯城！”
“現下，華國公識破蠻奴陰謀，連夜率軍馳援湯城，于前往湯城的山道上中了蠻奴兵埋伏……”
他的頭狠狠磕在冰涼的地板上，“前去的一萬援軍，全軍覆沒！”
“華國公萬箭穿心，以身殉國！！”
金鑾殿氣氛忽然凝滯。
云恬整個人晃了晃。
外祖父，竟然也......
她才勉強站穩，就聽到殿內突然大亂。
“皇上暈倒了！”
“還愣著干什么，快宣太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