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懷則微微蹙眉:“有什么事進來說吧?!?/p>
雙??吹搅酥x懷鈺,行了一禮:“大公子,主子……”
“直說吧,大哥不是外人?!?/p>
“宮里的賞賜到了,還有都林左衛韓家,送來了賀禮?!?/p>
“都林左衛韓家?他們家素日跟咱們家沒什么交情,怎么會來送禮?”謝懷鈺納悶。
“這一回去邊城,陛下點了韓都統帶兵援助林家,而我又是三軍副督查,他事先送禮,是要我手下留情呢。”謝懷則面不改色:“留下吧,給韓大人一個面子,免得他心中忐忑?!?/p>
謝懷鈺仍有些疑慮:“你還沒述職,就收了人家的禮,陛下會不會認為你這是收受賄賂?”
“放心,陛下心里都清楚。”
水至清則無魚,陛下比誰都明白這個道理,陛下的確在整治貪官污吏,但整治的都是那些什么事都不做光想著貪,朝廷賑災的銀子,敢全貪到手里的那種。
一個臣子,若是辦了實打實的事,卻不好金錢不好美色,什么都不不好,陛下反而要害怕,因為沒有把柄,不好拿捏。
他收禮,就是為了主動送給陛下一個把柄。
“宮里賞賜了什么?”
“除了一些金銀,還有一個大物件,陛下還叫人送來了,送來了……”雙福有點為難。
謝懷則最討厭吞吞吐吐:“什么?”
“是兩個美人兒?!?/p>
謝懷鈺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謝懷則面無表情:“陛下給我賞女人?不要,退回去?!?/p>
雙福很是為難:“這兩個女子是宮中上了銘牌的采女,退回去好嗎?陛下說,知道您因平德鄉君去世一事,一直傷懷,便讓這兩個女子給您解悶,說不讓退還?!?/p>
謝懷鈺笑著搖頭:“二弟,看來你是退不回去了,你的事,就連陛下都惦記了,既是陛下好意,就收下唄,左右咱們家也不缺人家兩口飯吃,這些日子,祖母一提起平德,就唉聲嘆氣。”
謝懷則冷著臉:“不是那么回事?!?/p>
謝懷鈺不解。
雙福卻知道自家主子是怎么想的:“這兩個女子既是采女,便是身家清白的良家子,沒有賣身契,又是宮里出來的,主子收用了,少不得是良妾,若是妻妾相爭,我們主子便有麻煩了?!?/p>
謝懷鈺更納悶了,當初平德那個貴妾的誥命都給了,兩個良妾又算什么。
謝大公子便是典型的世家公子哥兒性格,雖然跟正妻感情不錯,也并未寵妾滅妻,雖算不上來者不拒,但家里長輩賜的女子,也都收用了,他屋里還有兩個陵陽郡主放的通房呢。
“陛下這是怕皇貴妃生氣,便把人放到我這來,真是……”
饒是謝懷則也不由得氣結,陛下已經開口說不再大選,皇后卻為了惡心皇貴妃,非要小選,從民間選了一批良家女,陛下卻要禍水東引,讓他也擔著這個名頭。
“暫且放在憑欄院,好吃好喝供著,不要輕易得罪?!?/p>
謝懷鈺眼神有些游疑,他們這是在謝懷則的別院,謝懷則卻叫人把陛下賞賜的兩個女子送到公府里,真是好招數。
雙福誒了一聲:“奴把一些普通金銀都放入庫中了,只是陛下賞賜的大件還有韓家送來的東西,奴不知如何處置?!?/p>
謝懷則點了點頭,雙福便叫人小心翼翼的搬進來。
“皇上賞的是一尊水晶瓶,足足有小兒一人高?!彪p福擦了擦汗珠,實在怕磕了碰了。
謝懷鈺發出一聲感嘆,謝懷則也微微睜大眼。
謝家是個富貴窩,就連紅硯翕硯那樣的奴婢,都見過不少好東西,何況是主子們。
謝懷鈺雖說明面上與謝懷則嫡庶有別,可他是長子,除了住的院子沒嫡出弟弟大,不能像謝懷則那樣隨心所欲,其他待遇并不差很多。
這位世家公子此時卻繃不住儀態:“好大一尊水晶瓶,陛下賞賜可是太重了。”
“大公子別急著嘆,瞧瞧韓家送過來的這個?!彪p福又把韓家的禮拿出來。
那居然是一套一樣透明,毫無瑕疵的水晶餐具。
“這,韓家也送這么重的禮?”謝懷鈺愕然,水晶乃是寶石,作為謝家長子,他自然也有水晶帶鉤、腰帶扣,甚至小梅瓶這種,可這么大的,還是成套的,確實第一回見。
雙福笑道:“大公子再瞧瞧,這不是水晶呢,奴已經都打聽清楚了,這玩意兒叫琉璃晶玉,跟琉璃一樣,是燒出來的?!?/p>
“???琉璃也能燒出來這樣透明的?”
雙福笑嘻嘻解釋:“是呢,奴也奇怪呢,可若是水晶,哪里會有這么天然的毫無瑕疵感,連一點棉絮都沒有呢,奴問過了,黃公公說,這是云城獻上來的,宮里還有個半人高的貝殼半月樽,這個半人高的梅瓶就賞了下來,如今京城就有售琉璃晶玉的鋪子,奴打聽過了,據說是武安侯梁家開的,今日才開業,人是爆滿,十幾件晶玉制品全都搶光了?!?/p>
若是梁家開的,韓家能送來這么一套琉璃晶玉的制品,也不稀奇,畢竟老侯爺兩任妻子都是韓家女,只不過梁承慎親母是嫡出,繼室是庶出罷了。
謝懷鈺了然:“知道了,若是云城獻上來的就不稀奇,這個月開了海禁,第一個口岸便是云州云城口岸,陸陸續續往京城運來不少新奇的東西呢,據說是舶來品,京城新開的那胭脂鋪子叫什么來著,點,點什么……”
“回大公子,是點絳閣?!?/p>
謝懷鈺頷首:“他們家的胭脂水粉跟京城的不一樣,連西洋香水都是用這種水晶小瓶子裝的,如今看來就是這種琉璃晶玉,賣的可不便宜,小小一瓶便要五十兩銀子。”
雙福笑道:“黃公公特意解釋過了,這琉璃晶玉雖然是人工制的,可產量很少,而且越是這種大擺件越是不好做,如今價格居然比水晶更貴,畢竟晶體毫無瑕疵,也是只有達官貴人才能用的起的好東西了。”
謝懷鈺明白,這就跟汝窯天青瓷一樣,天青瓷也是人工燒出來的,可因為數量稀少工藝復雜,比黃金還貴價。
“大哥對胭脂鋪子的價格居然如此清楚?”
謝懷鈺訕笑:“還不是你大嫂,非得要,那胭脂鋪子也古怪,據說還推了什么貴客制,花多少銀子就能敷臉什么的,她有身孕,我也推脫不過,只能順著她?!?/p>
謝懷鈺咋舌:“我是真沒想到,女人用的東西,居然也能這么貴?!?/p>
謝懷則拿起一直琉璃晶玉杯,摸了摸,細細看了看,搖頭:“這不是舶來品?!?/p>
“不是舶來品?”
“先帝時也曾開過海禁,咱們又不是沒見過?!敝x懷則凝視手里的杯子,不知在想什么。
雙福見謝懷鈺還在納悶,便解釋道:“是啊,大公子,那些土人販過來的,不過是些陶器、寶石、香料,偶爾也有些玻璃制品,卻顏色發烏沒這么透,洋人的玻璃與大臨的琉璃,同種工藝,可若是他們能燒出這樣的,只這一項的技藝,便超過了大臨?”
謝懷鈺也明白了,倒吸一口氣:“那他們的火器火炮,還有煉鐵工藝豈不是也有可能超過了大臨?”
“倒不必如此惶恐。”謝懷則忽然開口:“說來,大哥弄璋之喜我還沒恭賀過,韓家送的,大哥便拿去,全當給小侄子的賀禮了。”
謝懷鈺一愣:“這,這如何使得,太貴重了,洗三的時候二弟早就給添了金鎖,怎還能收這個?!?/p>
謝懷則也不廢話:“大哥拿去吧,斂兒是我們謝家長孫,總要跟別的孩子有些不同?!?/p>
謝懷鈺倒是千恩萬謝,謝懷則一向如此,做事體體面面,不給別人留話柄的。
謝懷鈺走后,謝懷則便問:“那家琉璃晶玉的店是梁家開的?”
雙福回道:“與其說是武安侯家,不如說是那小侯爺的私人產業,也真是奇了怪了,這位小侯爺一向高不成低不就,手里其實沒幾個活錢,從他們家賬上支銀子去紅袖招喝酒的人物,怎么忽然這么有眼光,還有門路,這賣琉璃晶玉的鋪子,滿京城就他們獨一家,而且主子可聽說,小侯爺考上舉人了,他這回也變得忒有出息了吧?!?/p>
謝懷則敲了敲桌子:“云城中轉司的事,我聽說了,李大人牽頭搞得,整了個什么國私合營,這些東西都是從中轉司流出來的?!?/p>
“是呢,咱們可是派了李掌柜親自去的云州,居然都沒能分一杯羹,梁小侯這個紈绔,是怎么做到的?!彪p福覺得奇怪極了。
“去把他的試卷弄出來,還有,云城口岸那里,盯緊一些?!?/p>
“是,奴記得了。”
謝懷則微微嘆息:“我此去林城,京城的事大概多有照顧不到的,你在京城,要替我看住了。”
雙福驚訝:“主子不帶奴一起去嗎?”
謝懷則搖搖頭。
雙福就差跪下來,抱著他大腿痛哭,想要哭求跟著他一起去。
“你莫哭,別人留在京城,我放心不下,你在這里,始終是個眼線,還有這處宅子,你替我看好,莫要讓不三不四的人隨意進來,擾了她的清凈!”
雙福這才明白自己責任重大,當即發誓。
翕硯在外頭敲了敲窗,滿臉為難探頭進來:“世子,老夫人來了,正坐在正廳喝茶呢。”
“祖母來,做什么?”
“奴婢哪里知道啊,老夫人又把世子夫人帶來了,一來準沒什么好事,上回來,鄉君整整一日都沒能吃得下東西?!濒獬庎洁洁爨臁?/p>
謝懷則卻聽見了,臉色一沉:“你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