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急,等主任走了以后,她再去關心關心周營長,指導他那個農村來的媳婦該怎么做才能喚醒病人,就是不知道她會不會聽自己的。
論理她該聽,因為自己那么做,都是為了讓她的男人能早日醒來,不信她會將自己趕出去。
想到這里,余小燕覺得自己還有機會,嘴角帶著笑容,走了。
莊國棟和陳楚楚來到周營長的病房,杜雪嬌還在哭,這次不敢大聲嚎,就小小聲地嗚咽,顯得壓抑又悲哀。
莊國棟微微皺眉,走到杜雪嬌身邊,輕輕說道:“這位女同志,如果你想哭,就放聲大哭,不用忍著。”
杜雪嬌回頭,瞧見一位干部模樣的中年男醫生站在自己身后,心里明白,這人應該就是陳醫生的領導。
擦干眼淚起身,她局促不安地搖了搖頭:“這位醫生,我也想大哭呀!可是我不敢啊!剛才就因為我哭了幾聲。
余醫生非得說陳醫生沒按醫院規章制度辦事,說我擾亂了病房秩序,要去主任那里告陳醫生的狀呢。
我一農村婦人,啥都不懂,一來就給人陳醫生添麻煩,哪里還敢再哭?”
莊國棟溫和地笑著告訴她:“沒關系,是我讓你哭的,你放心哭,沒人會為難你,也沒人會為難陳醫生。”
“真的?”杜雪嬌愕然地望著眼前的男醫生,“我剛才大哭的事沒給陳醫生帶來麻煩?”
“沒有。”陳楚楚肯定地告訴她,“我們主任說了,你可以哭,哭多大聲都沒關系。”
聽說陳醫生不會被處罰,杜雪嬌拍著胸口,放下心來:“沒事就好,太謝謝你們主任了。那股勁兒已經過去了,我不想哭了。
等我男人醒來,我讓他好好感謝你。陳醫生!這些天辛苦你了,我沒來,你把他照顧的很好,實在感謝。”
一腳踏進門的雷鳴愣了一下,隨即被陳楚楚拉到了杜雪嬌面前。
“嫂子!你要謝的人是他。他叫雷鳴,是隔壁傅團長的勤務兵。這些天都是他在幫忙照顧周營長,我只是搭把手,幫了點小忙。”
莊國棟去了周營長的病床,翻開他的眼皮檢查,沒發現有什么異常情況。
還跟原來一樣躺著一動不動。
余小燕來找他告狀時,他就知道她在沒事找事。病人家屬見到病人危急,情緒波動大都是常事,有啥好大驚小怪的。
聽說她說完陳醫生的觀點后,他很激動,要真成功,那等于是給昏迷病人多創造了一個早點醒來的機會。
就是不知道要持續多久,病人才會順利醒來。
周營長已經昏迷好幾天了,再不醒來,日后能不能醒真不好說。
作為醫生,不想看到病人在他努力搶救后沒有起色,甚至死亡,讓他覺得自己的努力沒起到任何作用,挫敗感強烈。
有時甚至會懷疑自己的能力,如果不是他能力不足,病人怎么會失去生命?
只要有一線生機,他都希望能救活每一位病人。
昏睡中的周營長感知到有人在他身邊走動,艱難地動了動手指,被莊國棟發現了,驚喜不已。
“周營長!周營長!你能聽見我們說話是嗎?我看見你的手動了,你再動一次。”
陳楚楚!杜雪嬌和雷鳴聽見,全都圍了過來。
“嫂子!你多和周營長說話,就說家里他最擔心,最放不下的事。”陳楚楚趕緊鼓勵杜雪嬌,“周營長就像是一個睡得很沉的人,你不喊他,他根本醒不過來。
你跟他說話聊天,不停地跟他說,他聽著聽著就醒了。”
“好!”
杜雪嬌很信任陳楚楚,雖然她們才見面,可陳醫生和藹可親,根本不會擺出一副不可一世,瞧不起她這個農村人的嘴臉。
老家鎮上的售貨員都沒有陳醫生這么隨和。
“順意!我是雪嬌,我帶著兒子彬彬來看你了。你睜開眼瞧瞧,彬彬長高了,還壯了。家里爹娘聽說你受傷,幾天幾夜都沒睡好覺。你起來吧!別再睡了,我......”
說著說著,杜雪嬌哽咽了起來,她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說,心里好難過。男人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她和孩子怎么辦?
公公婆婆年紀大了,身體不怎么好,底下的弟弟妹妹還有兩個沒成家。農村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年到頭靠著掙工分養活一家老小,過得緊巴巴。
她男人這份工資就是家里的主要經濟來源,一旦失去,公公婆婆保證活不成,這些年的醫藥費全都來自男人寄回家的錢。
“爸爸!爸爸!你醒來看看我。”彬彬站在床邊上,拉著爸爸的手,不停地晃著,“爸爸!你都好久好久沒陪我玩了,起來陪我玩。”
莊國棟認真地觀察著病人的反應,可惜這個年代沒有什么心電圖檢測儀,要是有的話,一定會看出周營長的心電圖軌跡起起落落,高低不平。
雷鳴悄悄問陳楚楚:“陳醫生!這么喊有用嗎?真能把人喊醒?”
陳楚楚回頭看了他一眼,沒把話說死:“不好說,要看病人的意志力,還得看家屬說的話是不是他最關心的。”
雷鳴懂了,這就好比放炮,雷管和引線必須對得上,點火的人也得精準算好時間,要是算不好,那就等于點了個啞炮。
莊國棟靠過來,雙手抱臂,滿臉嚴肅,他希望病人能趕緊醒來,再睡下去,真成植物人,這輩子就廢了。
“順意!爹的病又嚴重了,連走路都十分困難,他每走一步就得喘幾聲。走不了三步就得坐下來歇一歇,要是得知你睡著不醒,爹怎么挺得過去?”
杜雪嬌邊哭邊訴說,希望床上的男人能立即睜開眼睛。
“你是個孝子,得趕快好起來,不能讓他知道你的情況,爹知道了會出事的。”
父親是周營長心里最在意的人,聽著耳邊媳婦的哭訴,他覺得自己不該這么渾渾噩噩地躺著,他要醒來,睜開眼睛,不能讓爹出事。
眼皮好沉重,他試著掙扎。
努力了很多次都沒辦法睜開眼睛,眼皮子就跟被焊槍焊住了似的。
想要睜開,比啥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