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多情。

    吳語婉轉(zhuǎn)，似水婀娜。子弟琳瑯，如列珠玉。

    有小橋流水遠(yuǎn)山黛眉，又有粉墻黛瓦雨巷人家。

    江南樟州城里剛下過一場小雨，洗凈了近幾日樟州城上空籠罩不去的陰霾，雨后空明，繚繞煙霧，靜伏一隅的繁華樟州城，就像是人間一片凈土。

    四皇子葉諍世子楚稷一行人從玉山上騎馬馳騁朝著樟州而去，經(jīng)過山道拐彎處時，他忽的勒停駿馬，遠(yuǎn)遠(yuǎn)眺望那片寧靜祥和的城池。

    “真是踏春好時節(jié)。”葉諍眼神復(fù)雜，似乎想起了什么，“這江南果然是自古繁華享樂之地，誰能想到江南之外……”

    身披雪白狐裘的楚稷驅(qū)馬上前，眼神淡漠。

    “世人皆苦。”他說。

    葉諍回頭看他：“阿稷，很多時候我都覺得自己看不懂你。”

    “嗤。”楚稷輕蔑掃他一眼，率先躍馬而出。

    葉諍低頭淡笑，很快也跟了上去。

    他此刻的心緒就像胯下駿馬駕風(fēng)馳騁一樣風(fēng)烈激蕩！

    他總能做點什么……

    他總要做點什么！

    今日，葉諍親下請?zhí)酥琳林萃饨鹈骱未禾で唷?br />
    這張請?zhí)唤o了姜羲一人。

    正如姜羲懷疑的那般——堂堂皇子之尊，怎么會給一個小小玉山學(xué)子下請?zhí)?br />
    葉諍的確懷著別的目的而來。

    他想過了，借著這次金明湖游春，務(wù)必要從姜羲口中挖出馬濟臨死前透露的秘密。葉諍甚至冷酷的想，不管是如何威逼震懾，為了查出幕后真兇，他都一定要讓那個姜九郎開口！

    可為什么——

    來的人除了姜九郎……還有這么多人！

    盛明煊跟蘇策湊在一起小聲不知道在說些什么；

    盛明陽跟穆昭一個抱著手臂心氣不順，一個把玩玉佩但笑不語；

    姜羲懶懶散散地騎在馬上悠閑如老君騎牛，身后還跟著冰塊臉的計星。

    葉諍都被氣笑了。

    這個姜九郎，把他的請?zhí)?dāng)成什么了！

    “見過四皇子，楚世子。”姜羲遠(yuǎn)遠(yuǎn)望見葉諍楚稷聯(lián)袂而來，一夾馬腹小步上前。

    其他人紛紛拱手，見過兩位貴人。

    葉諍肅著臉徐徐上前，深吸一口氣：“姜九郎。”

    他正欲問罪，卻迎面撞上姜羲似笑非笑的眼神，心頭猛然一震。

    他從這個姜九郎的眼中，沒有看出任何對他的尊重與敬畏！

    她的眼神如此平淡尋常，仿佛在看著蕓蕓眾生之一的普通一人，而不是什么皇子什么貴人，什么需要她仰望的存在。

    葉諍剛提起的一口氣迅速泄了。

    “學(xué)生見天色正好，路遇同窗，便提及四皇子之邀，將他們一并請了來，人多熱鬧嘛……四皇子應(yīng)該是不會介意的吧？”姜羲笑意盈盈地說。

    葉諍擠出笑意：“自是不介意的，人多，熱鬧嘛。”

    他深深看了一眼姜羲。

    姜羲仿佛沒注意到葉諍的打量，目光轉(zhuǎn)向楚稷。

    “楚世子可是身體不適？”這都四月里了，還披著狐裘，該不是身有隱疾吧？

    姜羲還不知道樓塵曾給楚稷定了一句命不久矣。

    楚稷一貫的高嶺之花姿態(tài)，倒是葉諍幫他解釋了一句：

    “阿稷常年體弱畏寒，夏天也不曾手爐離身，今日踏春游湖，可不敢讓他見風(fēng)，以免風(fēng)寒。”

    “原來如此。”姜羲笑著應(yīng)下，心里卻在想，為何她覺著這楚稷并非表面上的虛弱呢？

    不過姜羲猜測的多是天家無情藏拙以自保的橋段——最近她也聽了一些關(guān)于永城侯世子楚稷的傳聞，其中談?wù)撟疃嗟模褪撬母赣H永城侯，從一介落魄商賈翻身成為朝廷權(quán)臣、圣人心腹的傳奇故事。在很多人口中，永城侯就是大奸大惡的佞臣，媚上欺下，是朝堂上的一顆毒瘤。

    姜羲雖然不知道這樣的話是真是假，但永城侯手握重權(quán)，身處火山口的危險處境是必然的，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場，讓兒子楚稷自污以自保，想想也能理解。

    楚稷是這樣嗎？

    她迎上楚稷無意望來的目光，二人隔空對視一眼。

    仿佛都看到了兩人眼底深處，那廣袤茫茫的浩瀚銀河。

    不見邊際，難以捉摸。

    姜羲隨即斂眉低目。

    楚稷卻是挑眉輕笑。

    葉諍今日邀請姜羲，還真做了不少準(zhǔn)備，金明湖岸邊停著一艘巨大的三層畫舫，登船而上，處處鋪金陳翠，隨處雕梁畫棟，撲面而來一股皇家氣息。

    葉諍率先下馬登船，除了楚稷，其余姜羲等人都停下來讓皇子先行以示尊敬。

    葉諍楚稷背對眾人，沒人聽到他們短暫的對話：

    “現(xiàn)在我信了，你說那個姜九郎不簡單。”葉諍神色鄭重，“原來是針對她的邀請，現(xiàn)在卻成了一場普通游春宴，如此怠慢皇子邀請，哪里是普通學(xué)子敢做的事？多少世家子弟都沒有這么大膽！”

    來江南兩月，葉諍見多了號稱才俊的江南才子在他面前卑躬屈膝的樣子。

    姜羲，卻與那一張張敬畏的臉截然不同。

    “但你沒生氣。”楚稷一針見血。

    葉諍一愣，隨即笑了：“挺有趣的。”

    “哦。”楚稷向前抬抬下巴，“那今日便好好游湖吧。”

    從船艙里迎出來的清麗身影，不是霓裳又是誰？

    葉諍詫異：“你請來的？”難道阿稷早就知道姜九郎會讓他的盤算落空？

    “你請的，我遞了你的帖子。”楚稷淡淡道。

    別看霓裳敢在江南文人們面前擺足清傲姿態(tài)，但在長安扎根的她，是不敢不給四皇子面子的。

    皇子下帖，她當(dāng)然要來。

    葉諍搖頭笑笑，也沒生氣。

    反正今天這游春宴也變味兒了，不如就好好欣賞山色美景，聽聽霓裳的仙音妙曲罷。

    葉諍回頭已是明快大氣的笑容滿面，熱情地邀請姜羲等人入內(nèi)而坐。

    等一行人在畫舫的三層坐下后，這艘高大華麗的畫舫緩緩離開岸邊，向金明湖湖心緩緩駛?cè)ァ?br />
    畫舫的三層是四方開闊的平臺，低矮憑欄并不能阻擋姜羲等人在畫舫三層欣賞湖光風(fēng)景——但見輕嵐薄霧在裊裊揚揚漂浮湖面上，游魚競躍于寧靜中平添鮮活；遠(yuǎn)可望黛山暈染金光細(xì)邊，近可觀湖心島秀麗景致。

    還有琴藝冠絕天下的霓裳輕巧撥弄琵琶，嗓音清泠如玉珠落盤，啟唇輕唱：

    “君為長安客…妾遇江南春……

    朝游含靈果…夕采弄風(fēng)蘋……

    果氣時不歇…蘋花日自新……

    以此江南物…持贈長安人……

    空盈萬里懷…欲贈竟無因……”

    一首《江南曲》，曲調(diào)悠悠，曲意婉轉(zhuǎn)。



－－－－－－題外話－－－－－－

    春節(jié)快樂！

    ……大年初一就卡文，2k磨了一上午，不是好兆頭啊

    下一更寫4k，等我整理整理大綱晚點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