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婉不著痕跡微笑，問：“財叔叔待外婆好不？待你們好不？”
“不好。”小六嘟嘴：“他對外婆愛搭不理，連招呼也不打。不過，他對我大姐姐很好，對我也很好，他還送了我一個紅包。哇！里頭足足有兩塊錢呢！”
江婉眸光微閃，問：“那他對其他姐姐好不？”
“也不好。”小六搖頭：“他連看都不看。就一會兒而已，大姐姐就說行了，然后就跟財叔叔出去。”
江婉想了想，問：“外婆心情很不好吧？”
“嗯。”小六答：“外婆其實很想你們的！她還偷偷抹眼淚，我都瞧見了。她本來要跟我一起來的，可外婆說不能離開姐姐們，說她得留在出租屋那邊做飯給姐姐們吃。”
江婉忍不住問：“那大姐呢？她有沒有去上班？”
“沒有。”小六也是一臉的不解，道：“大姐說她賺了很多錢，以后不用去上班了。我問她多少錢，她說很多很多。二姐和三姐也上班去了，家里以后會更有錢。”
“啥工作啊？”李香妹端菜籃子走出來，“你二姐三姐不讀書啦？”
小六搖頭：“不讀了，大姐說去上班更好，因為財叔叔幫忙找了好單位！”
“啥單位啊？”李香妹卻有些不解：“你外婆不說你幾個姐姐都得讀書嗎？都才十四五歲，不讀書能干啥活？啥單位啊？真那么好？”
小六答：“百貨大樓，城中心那個百貨大樓。”
“喲嚯！”李香妹激動起來，問：“去百貨大樓干啥？給人家賣東西啊？”
“嗯。”小六答：“就是站在柜臺前，給顧客拿東西收錢。”
李香妹雙眼發亮，驚呼：“真去百貨大樓賣東西？！這單位可是好得很吶！聽說工資也蠻高的！”
“不知道多高。”小六答：“大姐說，剛進去工資最低，能有三十來塊。她還說，等明年就能漲工資，以后會越來越多。”
李香妹笑了一半，后知后覺反應過來。
“好單位是誰幫你們找的？誰呀？”
小六搖頭：“大姐說有人安排好的，沒說是誰。二姐不怎么開心，說她還想讀書。可三姐高興得很，她說上班很輕松，還說那邊熱鬧得很，賣的都是好東西。”
“百貨大樓賣的東西咋可能差！”李香妹羨慕不已，道：“能去那里頭上班，羨慕死人了！”
小六卻似乎有些委屈，嘟嘴道：“上班有啥好的，還是讀書好。欣姨跟我們說過，讀書賺來的錢更多，還不用費勁兒。”
“那是！”李香妹附和：“讀書賺的錢一般都不是辛苦錢。其他就不一定了，靠勞力和雙手怎說都是辛苦的！”
小六眼睛里蓄淚，低喃：“我……我想讀書。”
李香妹哈哈笑了，道：“那就讀唄！讀書好，俺最羨慕能讀書的人。”
“可我大姐說不行了。”小六委屈紅了眼睛。
江婉蹙眉問：“為什么不行？你四姐五姐還會繼續讀書，對不對？”
“她們可以。”小六迅速用手背抹掉淚水，“可大姐說我不可以了。”
李香妹驚訝：“為啥？你才多大啊？好像三年級還沒讀完，咋能不讓你學？”
小六埋著腦袋不說話，委屈低低抽泣。
江婉輕撫她的腦袋。
李香妹卻覺得不可思議，“咋了？老二老三去上班賺錢，有清閑好單位，那自不必說啥。可你才這么點大，不能就讓你上班去吧？”
小六抽泣答：“大姐說財叔叔有個女兒，不愛上學也不愛吃飯，財叔叔讓我去陪她女兒，以后不讀書了。外婆很生氣，罵了大姐……我也不想理大姐。”
竟是如此！
江婉聞言皺起眉頭，安撫：“不用擔心，我已經跟你外婆說好了，等元宵過后開學，就帶你去附近的小學報名。你呀，想讀書就好好讀。”
“……真的嗎？”小六不敢置信問：“我還能讀書？”
“能。”江婉答：“你留在心園就聽我的，不用聽你大姐。”
小六重新恢復笑臉，興奮道：“外婆說讓我回來住那會兒，我立馬就同意了！”
“去玩吧。”江婉微笑道：“你還是住原來的房間，需要什么就找我或嫂子要。”
“嗯呢！”小姑娘蹦蹦跳跳跑開了。
李香妹卻聽出了苗頭，壓低嗓音問：“那個財叔叔啥來頭啊？聽著好像很厲害……是玉嵐那妹子的新老板嗎？”
江婉模棱兩可答：“應該是吧。”
李香妹嘖嘖兩聲，羨慕道：“忒好！有貴人扶持就是不一樣！一下子三姐妹都能進百貨大樓上工。俺聽說里頭的人買里頭的貨品能比外頭的人便宜好些呢！”
“哦。”江婉暗自冷笑：“……確實蠻好的。”
李香妹埋頭繼續摘菜，解釋：“俺看著這菜心忒嫩，晚些弄點下湯里煮。”
江婉點點頭：“菜心煮湯炒菜都好吃。子豪他很喜歡吃菜心。”
“逢人都喜歡嫩菜！”李香妹哈哈道：“俺也忒喜歡！以前屯里的老娘們聚一塊兒摘菜心，一邊偷吃一邊摘，還嘲笑菜心跟小姑娘是男人的最愛——都嫩！”
江婉被逗笑了。
不過，她笑著笑著，似乎想起了什么，眉頭深深皺起，嘴角的笑容也斂住了。
傍晚時分，歐陽毅載了陸子豪回來了。
陸子豪張望來去，問：“媳婦，我姐還沒回來嗎？沒在后院的主房？”
“沒。”江婉低聲：“還沒回。”
陸子豪暗自翻白眼，卻也不好說什么。
“那——那咱們先吃飯吧。”
眾人圍一桌吃飯。
小六一開始不敢上桌，怯怯說她在角落吃就行。
江婉招呼道：“你坐小歐隔壁。桌子很大，你來了還差位置呢。”
小歐熱情跟兩個爸爸介紹：“六姐姐是我的好朋友！她是三年級了！”
歐陽毅微笑點頭，給他夾一塊雞肉。
“朋友來了，你要好好招待。會不會跟我一樣夾肉給姐姐呀？”
“會！”小歐極利索執筷，迅速夾起一塊雞肉，放進小六的碗里，“吃！送你的！”
小六開心笑了，麻利拿起筷子吃起來。
陸子豪沒在意，知曉她是吳媽最小的外孫女，招呼她吃多點，自己便埋頭吃起來。
江婉忍不住問：“云川和秀眉怎么還沒回來？”
“多半是掛水還沒結束。”陸子豪解釋：“今天早上醫生又重新開了藥，比昨天還多了兩瓶。我把鑰匙留給他們了，應該也快回了。”
李香妹趕忙道：“俺給他們熬了粥，還留了兩大碗粉條，應該夠他們吃的。”
“夠。”陸子豪輕笑：“秀眉做得一手好菜，犯不著擔心沒得吃。”
“那倒是！云川是個有口福的！”
“他那么挑嘴，也就秀眉不嫌棄他！”
“一口鍋配一個蓋！都是老天爺早配好的！”
眾人都哈哈笑了。
晚飯后，李香妹收拾餐具去廚房刷洗。
江婉已經蹲不下去，韓棟梁讓她回屋里坐著，他去幫忙就夠了。
江婉沒客氣，轉身帶小六去原來她們住的廂房。
“炕已經燒了，你可以去耳房洗澡或換衣服。”
小六脆脆答謝，拿著衣服洗澡去了。
江婉走回中院客廳，發現歐陽毅和陸子豪正在一邊喝茶，一邊陪小歐下棋。
“毅哥，我想跟你打聽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