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婉有些詫異，道：“您老人家……這邊還有女兒和孫女。我是怕您顧不上她們，才不敢帶上您同行。”
吳媽對陸家忠心耿耿，對她也盡心盡力照顧。
實話說，她也舍不得她老人家！
只是吳洋洋和幾個女兒巴不得能圍著她身邊轉，越住越近，甚至三天兩頭找到這邊來。
吳媽一旦走開，吳洋洋多半沒法將幾個女兒照顧好，甚至一日三餐都沒法吃上。
“可我想跟著去。”吳媽似乎也很為難，低聲：“沒能照顧大小姐和少爺，我這心里頭忒難受。”
江婉也很為難，問：“您跟女兒和孫女商量過了沒？”
“沒。”吳媽答：“她們都大了，能照顧好自個。”
江婉實話實說：“可您女兒不行……她需要你照顧和幫襯。您一旦離開，她會受不住的。”
她雖然很少說這個話題，但不說不代表她不知道。
吳洋洋那女人心思叵測，愛作妖也愛折騰。要不是自家的環境容不得她放肆，她的狐貍尾巴早就翹天上去了！
攤上那樣的女兒，吳媽多半沒什么幸福老年生活。
當親情擺那兒呢！
吳媽放不下，也放不了！
如果她放得下，當初早在吳洋洋找過來那會兒，她就將她趕走了！
眼下不僅女兒需要她兼顧，連幾個孫女也得仰仗她照顧！
老人家怎么可能走得安心！
吳媽一時躊躇極了，低聲：“我又不用去很久，指不定中秋節就能回來。孫女都大了，不是嗷嗷待哺裹在襁褓中。我留點錢幫襯她們就夠了。”
江婉想了想，實話實說。
“吳媽，如果您放得下，那就跟我們一起去京都。反正家里有表嫂和表哥在，倒不用擔心沒人看家。但我得提醒您……如果子豪和大姑姐都留在那邊，短期內我們應該不會回來。”
最近只收到陸子豪的電報，說他仍在京都那邊，忙得很，暫時沒法回家。
她這趟北上，主要是想讓小歐陪陪爺爺，也趁機去找大姑姐和子豪。
他沒法回家，那她便去找他。
吳媽有些驚詫，問：“咋去那么久？中秋節也不回來？”
“多半不會。”江婉解釋：“這一趟過去，真的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回來。”
若是子豪的買賣在京都，大姑姐的單位也在京都，那她多半會選擇陪著他們身邊。
她如今不用上班，大可以去到他們身邊，有空就寫稿子寄給林姐。
待林姐校對后，再寄給省城的李編輯。
上班時間自由，地點就更自由了！
也正因為如此，她能自由陪伴在子豪身邊，也能離大姑姐近些。
吳媽一聽就更躊躇了！
如果只是去一兩個月，那她絲毫沒問題，隨時都能跟江婉一起出發。
可如果時間太長，那她肯定顧不上女兒一家子！
自從江婉沒在雜志社上班，廢紙沒人帶回來，小六的那一份收入也沒了。
她幫著付房租，隔三差五要給她們買菜買米。
一旦走開，指不定幾個孫女都會沒書讀，人也得餓成竹竿！
江婉看出她的猶豫，于是便為她做出決定。
“您還是留下吧。家里不能沒自家人在，還得靠您幫我們看家護院。這邊如果有什么事，您就去郵局打電話給我們，讓我們心里有數。如果您不在，家里沒人打理，我們也不放心。”
“……那好吧。”吳媽打消了念頭，哽咽：“那我留著等你們回來。可要早些回哎！”
“好。”江婉點點頭。
吳媽又解釋：“大小姐出發前，給我結了一個季度的工資。你不用擔心，我身邊的錢夠花。”
“嗯。”江婉溫聲：“如果兩個月后我還沒回來，我就把你的工資匯過來。”
接著，她把身邊的糧票盡數取出來，遞給老人家。
“不管遇到什么困難，都要馬上告訴我們，別藏著掖著不敢說。”
吳媽立刻答好，小心收起來。
“小婉……能不能問一下李師傅，把廢紙收去他家里，每個月的月底讓小六過去拿——不知道行不行？”
江婉后知后覺想起此事，道：“我問一下師傅。”
吳媽示意屋外的小六，解釋：“自從有那些廢紙，小六能買文具和紙筆，偶爾還能買點小零嘴吃。家里窮，小姑娘身邊總一分錢都沒有，遇到陌生人連腦袋瓜都不敢抬。你就當可憐可憐她吧。”
“別這么說。”江婉道：“辦公室里的事都靠師傅安排，不是我能做主的。他同意就行，不同意我也沒法子。他老人家很疼小六，才會讓我代為轉交。沒事，我晚些要開車去跟他老人家道別，順道幫小六問問。”
“哎！”吳媽總算露出一絲笑容：“那我替小六謝謝你。我知道你也疼她！”
江婉沒再說什么，繼續收拾東西。
不料，正在陪小歐玩的小六聽到了外婆和江婉的對話，可愛的小臉上浮現不忍神色。
直到李香妹喊小歐去吃餅，小六轉身去屋外找外婆。
吳媽正在扒拉柴火，將早上送來的一排排蜂窩煤蓋起來。
小六低低喊：“外婆……”
吳媽扭過頭，慈愛笑了笑。
“六兒，下午不用上學呀？”
小六答：“今天是星期三，下午不用上課。”
吳媽繼續忙碌著，解釋：“這些天可能會有雷陣雨，蜂窩煤一旦被打濕，就不容易燒起來。幸好還有一些樹皮和柴火，多多少少能擋一些。”
小六躊躇遲疑片刻，總算開了口。
“外婆……您如果想去，就去吧。”
吳媽微愣，不明所以扭過頭來。
“啊？啥？”
小六似乎鼓足勇氣，揚了揚聲。
“外婆，我是說如果你想跟婉姐姐和小歐去京都，那您就去吧。不用擔心我們……我們能自己過好的。外婆，我知道您疼我們，可我們不能總累著您……您也得有自個的日子！”
吳媽看著眼前的可愛小姑娘，一時感動得淚花閃爍。
“……小六真乖！沒事，外婆暫時哪兒都不去。外婆還得幫你婉姐姐他們把這個家顧好，所以不能跟著去。”
小六卻不認為是這個原因，看了看眼前的大宅子。
大宅子哪怕沒人看顧，它仍會在。
婉姐姐知曉外婆是舍不得她們，怕她一走開，她們姐妹幾個恐怕連書都讀不了。
吳媽一邊干活，一邊解釋：“你大姐高考結束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考上。外婆得留在這邊，陪你們一塊兒等成績。另外，大小姐和少爺他們在京都還沒有房子。我如果跟過去，可能幫不上忙，反而會拖累他們。我啊，還是留在這兒妥當些。”
小六忍不住低喃：“大姐說……她多半考不上。”
“必須考上！”吳媽道：“如果考不上，她還可以去讀技校，兩三年后就能進大廠子干活賺錢！”
小六想起媽媽的話，暗自害怕起來。
“可媽媽說……媽媽說……考不上就讓大姐姐嫁人。”
什么？！
嫁人！！！
吳媽驚訝瞪眼，問：“啥時候說的？”
“這些天都在說。”小六疑惑低喃：“還讓大姐去……去相看。外婆，什么是‘相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