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衍天都見城頭遲遲沒有回話,再次粗聲道:“魏長樂,你如何選擇?”
“骨都侯,事關(guān)重大,牽涉到城中幾萬人的性命?!蔽洪L樂終于回道:“我雖然是守將,卻也不能乾坤獨(dú)斷。不過你若真的能保證城中百姓的生命安全,你的提議也不是不可以考慮?!?/p>
呼衍天都笑道:“你們有句話,叫識時務(wù)者為俊杰,我相信你們會做出正確的選擇?!?/p>
“要不給我一點(diǎn)時間?”魏長樂高聲道:“我召集大家商議一下,看看大家的意思如何。如果他們都同意將此城交給骨都侯,我也會尊重大家的意見。不過到時候希望你能信守諾言,不要追襲百姓?!?/p>
呼衍天都道:“你需要多久回復(fù)?”
“這都快半夜了,要不大家先吃飯?吃完飯都好好休息一下,你們遠(yuǎn)道而來,也是辛苦,要打也不用急在一時?!蔽洪L樂笑道:“雖然暫時還無法確定結(jié)果,但我相信商議過后,肯定可以給你一個滿意的答復(fù)?!?/p>
“滿意的答復(fù)是什么意思?”
“就是能讓你滿意?!蔽洪L樂笑道:“骨都侯,天亮的時候給你答復(fù)如何?”
呼衍天都若有所思。
邊上一名部將低聲道:“骨都侯,他們是想拖延時間?!?/p>
“我只是不想因?yàn)橐蛔h城死傷麾下勇士。”呼衍天都淡淡道:“不用將他們逼到絕境,給他們一夜時間,如能兵不血刃進(jìn)城,自然是再好不過。如果天亮的時候不能給我們滿意答復(fù),那就顧不得死傷,全力攻城。”
“骨都侯,你意下如何?”城頭又傳來魏長樂聲音。
呼衍天都高聲道:“無論你是不是想拖延時間,我給你一夜時間。天亮之時,你的答復(fù)就關(guān)乎到城中所有人的生死?!?/p>
他也不廢話,兜轉(zhuǎn)馬頭,率眾奔回本陣。
城上守軍見敵軍暫退,都是微微松口氣。
等呼衍天都退下之后,魏長樂才轉(zhuǎn)身看向孟波等人,問道:“你們想要出城作為人質(zhì)?”
孟波點(diǎn)頭道:“能夠拖延一天時間,我們的死就很值得?!?/p>
“不值得!”魏長樂卻是搖搖頭,“你們可以死在戰(zhàn)場上,但我絕不會讓你們作為人質(zhì)窩囊死去?!?/p>
眾人聞言,先是一怔,但有人瞬間眼睛就泛紅。
大老粗就是這樣。
在戰(zhàn)場上拼殺,那是眉頭也不皺一下,但只要得到別人的關(guān)心,瞬間就能感動。
“提防他們出爾反爾夜里攻城?!蔽洪L樂吩咐道:“待會兒楊雄應(yīng)該就會帶人送飯食上來,讓大家吃飽喝足?!?/p>
他也不廢話,吩咐過后,徑自下了城頭。
敵軍長途奔襲,一開始是打算利用內(nèi)應(yīng)順利入城,所以后勤供給不足,而且更不可能攜帶攻城武器。
魏長樂很清楚,如果這支兵馬擁有輜重部隊(duì),攜帶了攻城武器,山陰城還真的沒有任何可能守住一天。
畢竟只是一座縣城,城池雖然也曾加固,但城墻并不高,防御能力其實(shí)很一般。
特別是鐵樺木打造的城門,敵軍真要有攻城武器沖撞城門那實(shí)在是頂不住。
但即使敵軍沒有攻城武器,傅文君卻告知,對方陣中肯定有大力士組成的重錘隊(duì)。
一旦被敵軍越過護(hù)城河,攻到城門邊,重錘隊(duì)摧毀城門也并非難事。
所以傅文君此刻正組織壯丁利用木石等大量雜物填充到城門后,將之堵塞。
如此一來,敵軍即使攻破城門,卻也無法立刻進(jìn)城,終究還能阻擋一下。
這些壯丁都是之前自發(fā)前來協(xié)助,畢竟誰都知道,城中所有人如今都是坐在一條船上,一旦城破,誰都無法幸免。
所以在這種時候,不分軍民,都是要為守城盡一份力。
傅文君正在率眾堵門,瞧見魏長樂下來,立時過來,問道:“他們暫不攻城?”
魏長樂將情況方才情況說了一下,傅文君淡然一笑,道:“這呼衍天都也是很在意名聲。”
“師傅的意思是?”
“先前他們攻過來,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城中守軍并不是他們想的那樣孱弱?!备滴木溃骸昂粞芴於夹闹星宄羰菑?qiáng)行攻城,肯定會死傷不少,所以才想談判讓我們讓出城池。”
魏長樂笑道:“他是想兵不血刃拿下此城?”
“他是草原巴烏,自視甚高,總是以右賢王麾下第一猛將自詡。”傅文君冷笑道:“如果攻打一座縣城就損兵折將,對他的名譽(yù)自然有損。他并不知道你守城的決心,只以為咱們是害怕被他屠城才會堅(jiān)守,所以才會提出那樣的條件?!?/p>
“如果天亮拒絕棄城,他肯定是要全力攻打?!?/p>
傅文君微點(diǎn)螓首,“這幾千兵馬都是他的部族嫡系,此番是為了立功才長途奔襲。不到萬不得已,他也不希望本部人馬受到損失。但到了這個份上,他當(dāng)然不會無寸功便撤走。”
說到這里,她神情頗有些黯然,輕聲道:“如果我在寫察覺到老甘.....甘修儒的異樣,也許事情不會發(fā)展到如此地步?!?/p>
魏長樂知道傅文君心中自責(zé)。
呼衍天都此次南下,說到底,還真是甘修儒引狼入室。
如果不是甘修儒將金礦的消息送到云州,云州也不會如此迅速做出反應(yīng)。
“師傅,這不能怪你?!蔽洪L樂低聲勸慰道:“金礦之事,遲早都要被莫恒雁知道。這金礦搬不走,只要他們得知,肯定生出覬覦之心,出兵南下?lián)寠Z,那也只是時間問題?!?/p>
他神色忽然凝重起來,道:“事情如此發(fā)展的根源,無非是塔靼人骨子里對大梁毫無忌憚畏懼之心。但凡他們對大梁有絲毫畏懼,也不會有膽量派出幾千兵馬直接殺到大梁境內(nèi)。除非有朝一日能將他們打疼了,給了他們沉重教訓(xùn),他們才有忌憚?!?/p>
“以大梁如今的情況,想讓塔靼人感覺到疼,不過是癡人說夢?!备滴木?。
她雖然語氣并無多少情緒,但這兩句話卻也分明顯出她對大梁的深深失望。
忽見到孟波匆匆過來,低聲道:“大人,莊主,塔靼人好像分兵出去了。”
“哦?”魏長樂神情一緊,“他們要去攻打其他各門?”
“好像不是?!泵喜ǖ溃骸皠倧乃麄儽娟囍蟹殖隽瞬簧訇?duì)伍,向東西兩邊分散過去,隊(duì)形比較凌亂?!?/p>
魏長樂眼睛一轉(zhuǎn),冷笑道:“應(yīng)該是去搶糧了。”
“他們只以為來到山陰,能夠迅速入城,所以并無準(zhǔn)備多少帳篷?!备滴木理彩且晦D(zhuǎn),明白過來:“塔靼諸部雖然逐草而居,生活在北方苦寒之地,但呼衍天都麾下這些兵馬多年來一直都是駐守在云中城,安樂太久,如今未必吃得了那種苦?!?/p>
孟波笑道:“他們是去找木材生火。”
“當(dāng)然也是去搶糧。”傅文君唇角帶笑:“呼衍天都肯定也要做最壞的打算,提防不能迅速打下此城。他分派游騎去搶糧,自然是知道糧草短缺,必須要進(jìn)行補(bǔ)充?!?/p>
魏長樂冷笑道:“所以他今晚不急著攻城,也是要利用這一夜時間補(bǔ)充糧草?!?/p>
“幸好大人早就做了準(zhǔn)備,將周邊的百姓都撤離?!泵喜ǖ溃骸八叭肆?xí)慣打到哪搶到哪,他們想就地補(bǔ)充糧草,這次可是失算了?!?/p>
魏長樂笑道:“幸虧是莊主早就獲得情報(bào)。這要是遲上兩天,咱們無法及時撤離百姓,他們還真的能夠就地獲取補(bǔ)充。”
說話間,看向傅文君,一臉感激之色。
事實(shí)也確實(shí)如傅文君所言。
塔靼營地里,不過搭起了十幾支帳篷,也都是軍中將領(lǐng)所有。
數(shù)千兵馬只能露天而營。
但山陰一到夜里,氣候寒冷無比,軍中一時沒有木料生活,許多軍士凍得直哆嗦,想要喝口熱水也是不可得。
呼衍天都倒是待在帳篷內(nèi)躲避寒風(fēng)。
十多名部將聚在帳內(nèi),臉色都是難看。
“骨都侯,我素來蠢笨,說話你也別在意。”一名虬髯部將忿忿不平道:“我覺得這就是一場陰謀,是那個梁人給咱們布下的陷阱?!?/p>
呼衍天都倒是神情鎮(zhèn)定,拿著牛皮酒袋子,猛灌一口,盯著那虬髯部將問道:“乞骨力,你說的梁人是指誰?”
“就是莫恒雁!”虬髯部將乞骨力倒也不遮掩,很直接道:“就是他設(shè)下了陰謀。”
邊上一將道:“乞骨力,有些話不可胡說。”
“阿勒拜,我難道說錯了?”乞骨力一臉怒色:“出兵之前,說得好好的,只要我們到了城外,定能順利入城??涩F(xiàn)在是怎樣?縣城的守軍不但沒有跑,還部署了眾多精兵,他們的箭法你都看到了,并不比我們?nèi)??!?/p>
一將附和道:“乞骨力說得對,我們面對的,和我們知道的完全不一樣。這個時候,我們應(yīng)該摟著他們的女人,踩著他們男人的腦袋,在溫暖的屋子里喝酒吃肉?!?/p>
乞骨力得到支持,更是底氣十足,道:“忽突失那樣的勇士,竟然死于陷阱,這是我們所有人的恥辱。城里根本沒有內(nèi)應(yīng),只有圈套,從一開始,這就是一場陰謀,布下陷阱讓我們跳了進(jìn)來!”
阿勒拜皺眉道:“右大都尉不至于和梁人勾結(jié)設(shè)下圈套,這對他有什么好處?”
“阿勒拜,你是不是忘記,你口中的右大都尉,他身上可是流著梁人的血。”乞骨力冷笑一聲,盯著阿勒拜道:“而且他一直對我們心存怨恨,我可以斷定,這次就是他勾結(jié)了梁人,想要害死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