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的聲音如同瀕死兇獸的低吼，帶著一股斬斷一切退路的決絕，在死寂與絕望的天地間硬生生撕開了一道口子。
他全身的骨骼，在那浩瀚如星海的威壓下發出密集的咯咯聲，仿佛下一秒就要被碾成齏粉。
但他那雙眼睛，此刻卻亮得嚇人，里面沒有恐懼，沒有彷徨，只有一片冰封萬里之下，欲要焚盡一切的瘋狂。
那一道暗紅色的毀滅流光，帶著裁定生死，抹除存在的終極意味，已逼近城頭不足五十丈。
它所過之處，空間不是破碎，而是徹底的“無”，連混沌都未能衍生，只剩下最本源的虛無。
方天穹眼睜睜看著，眼球布滿血絲，王者規則在體內左沖右突，卻如同陷入琥珀的飛蟲，無論如何掙扎，都無法撼動周身那凝固般的壓力分毫。
他只能看著，看著那死亡之光，即將吞噬城頭，吞噬他身后所有殘存的希望，吞噬他那剛剛創造出奇跡的小師弟。
完了。
這一次，連悲壯都顯得蒼白。
就在那流光即將觸及林凡身前十丈，那毀滅性的氣機已經讓他皮膚寸寸開裂，滲出血珠。
“嗡！”
林凡的整個識海，猛地一震！
并非外力沖擊，而是源自最深處，那片連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探知的區域。
一直籠罩在那里的混沌迷霧，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強行蕩開。
緊接著，一股熟悉卻又無比陌生的氣息，如同沉睡了億萬載的古老星核，驟然蘇醒。
“小家伙……”
一個帶著濃濃倦意，仿佛剛從萬古長夢中被強行拖拽出來的聲音，直接在他靈魂核心處響起。
這聲音少了往日的慵懶與戲謔，多了些凝重，甚至……還有一絲林凡從未在她身上感受到過的虛弱。
林凡的心神在這一刻忘記了外界的生死危機，全部意念都匯聚于識海：“月，月姑娘……你……醒了？”
“醒？”
魔女的聲音帶著一絲嗤笑，卻難掩其深處的疲憊，“是被這該死的‘規則壓迫’硬生生逼出來的……
外面那東西，其力量本質已觸及此界能容納的極限，甚至引動了更深層的天地排斥……
它鎖定了你，更驚擾了老娘僅存的這點殘魂本源。”
她的語速很快，帶著一種時間緊迫的急促感。
“月姑娘，可否出手？”
林凡的意念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自然。”
回答斬釘截鐵，沒有任何猶豫，但隨即而來的，是冰冷的現實，“但小子，你聽好了，這不是交易，沒有選擇。
我若出手，需燃燒這縷殘魂積攢至今的全部本源，強行將力量灌注于你……
代價是，我將立刻陷入‘寂滅沉眠’。”
“寂滅沉眠？”
林凡心神一緊。
“不同于以往……此次沉眠，更徹底，意識將完全消散于虛無，如同真正的死亡。”
魔女的聲音平靜得可怕，仿佛在訴說與自己無關的事情，“下一次蘇醒……或許是千年，萬載，或許……是永恒。
我存在的痕跡，都可能被時光長河徹底磨滅。”
不是沉睡，是近乎永恒的寂滅。
林凡感覺自己的靈魂仿佛被瞬間凍結，一股比面對死亡更深的寒意從心底蔓延開來。
老師為了南荒，劍靈之身已然消散，化光雨護佑眾生。
如今，這唯一一個從他微末之時便相伴左右，雖關系復雜卻早已融入他生命的存在，也要為了他，踏上這條不歸路？
一種難以言喻的刺痛與巨大的空落感攥住了他，讓他的意念都為之顫抖：“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我們可以一起……”
“別無他法！”
魔女打斷了他，“小子，記住，這不是為你，亦不全為南荒。
這是為了我自己。
你若死了，我想脫困，可就難了。
況且，只是沉眠而已，又不是真的死了。
連那老東西都只能將老娘封印在神淵秘境之中，這小小凡俗世界的半步人皇，又豈有資格讓吾玉殞。”
她的聲音微微一頓，那絲極淡到幾乎無法察覺的柔和再次浮現，快得讓林凡以為是錯覺。
“聽著，若你……若你將來真有機緣，或許……還有一絲機會能喚醒吾。”
“需要我做什么？”
林凡急切地問，仿佛要將這幾個字刻進靈魂深處。
“三物！”魔女的聲音開始變得飄忽，如同風中殘燭，“滋養魂源的太陰魂石，重聚靈識的九幽冥花以及，逆轉生死的混沌源氣……”
每一個名字，仿佛是都蘊含著難以想象的大因果，大危險。
太陰魂石，九幽冥花，混沌源氣……
林凡將其死死烙印在靈魂最深處。
“找到它們……否則……勿尋……”
魔女的聲音越來越微弱，最后的尾音帶著一種釋然，一種難以言說的眷戀，徹底消散在識海的虛無之中，再無痕跡。
不……
林凡在內心發出無聲的咆哮，但外界，他的身體已然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轟！
一股無法形容，精純到超越林凡認知極限的磅礴能量，如同決堤的星河，自他識海最深處奔涌而出。
瞬間沖垮了他自身修為的壁壘，蠻橫地灌入他每一條經脈，每一寸血肉，甚至每一個最微小的粒子之中。
啊……
城頭上，林凡猛的仰天長嘯，嘯聲不再是人類的嗓音，更像是一頭太古兇獸掙脫了束縛。
他全身的衣物瞬間被狂暴的氣息撕成碎片，露出精悍的身軀。
皮膚之下，一道道古老而復雜的金色符文如同活過來般瘋狂游走，亮起，散發出至陽至剛的氣息。
體內氣血如同萬千龍象奔騰，潛藏的龍血精華被徹底點燃，發出低沉的龍吟。
丹田深處，那枚一直沉寂的皇器碎片也劇烈震顫起來，散發出微光，與這股同源卻更加浩瀚的力量產生共鳴，引導著它們不至于立刻將林凡的肉身撐爆。
在外界看來，他就像是在生死一線間，被逼到了極限，所有潛能，所有底蘊都被壓榨了出來，產生了不可思議的蛻變與升華。
他的氣息，如同坐上了沖天的火箭，瘋狂暴漲。
造化后期巔峰的屏障一觸即潰，一路飆升，直接跨越了那道無數人終其一生都無法企及的天塹，達到了一個讓身旁的方天穹靈魂都在戰栗的程度。
那是遠超普通一轉武王，甚至隱隱觸摸到二轉武王門檻的恐怖威勢。
那原本如同億萬均神山般將他死死鎮壓的霸主威壓，在這股混合了純陽，龍威，皇道以及一絲深邃魔意的狂暴氣息沖擊下，竟被硬生生的撐開，在他周身形成了一片直徑數丈，扭曲的安全區域。
而也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那道暗紅色的毀滅流光，已然觸及了這片區域的邊緣。
林凡猛的低頭，那雙眼睛此刻已化為一片混沌的漩渦，冰冷，死寂，卻又燃燒著焚盡八荒的怒焰。
他沒有去握身邊的斬道劍，因為那股力量太強，太急，他來不及駕馭外物。
他只是憑借著本能，將體內那奔騰咆哮，幾乎要將他撕裂的恐怖能量，朝著前方，簡簡單單的一拳轟出。
這一拳，超越了技巧，超越了意境，是最純粹力量的極致宣泄。
拳鋒之前，空間如同脆弱的琉璃，不是扭曲，不是裂開，而是成片成片的湮滅，露出后面永恒的死寂虛無。
拳芒并非耀眼，而是一種吞噬一切光線的暗沉，帶著毀滅與創造交織的原始氣息，悍然撞上了那道暗紅流光。
沒有震耳欲聾的爆炸，沒有席卷天地的風暴。
只有一種更為本質，規則層面的碰撞與相互碾碎。
那道讓整個南荒絕望的毀滅流光，在接觸到這暗沉拳芒的剎那，其內蘊含的毀滅意志，竟如同冰雪遇到了烈陽，發出了尖銳的嘶鳴，其上流轉的暗紅光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崩解。
最終。
在萬宗城內無數道呆滯的目光注視下，那道足以抹去千里山河的流光，竟被林凡這逆天而起的一拳，硬生生地震散，磨滅。
化作無數細碎的暗紅色光點，如同一場凄艷的血雨，飄灑在城頭上空，消散于無形。
擋住了！
林凡，以一拳之力，正面擊潰了那恐怖投影的隨意一指。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就連空氣中彌漫的絕望，似乎都被這匪夷所思的一幕沖淡了幾分。
天空之上，那龐大無比的暗紅投影，兩點猩紅的光芒驟然閃爍了一下，一直如同萬古寒冰般漠然的情緒，終于出現了一絲名為“驚訝”的波動。
“有趣。”
冰冷的音節，再次于眾生靈魂深處響起。
但這一次，那聲音里不再僅僅是漠然，而是帶上了一絲真正意義上，如同發現了某種超出預期變數的新奇感。
城頭，林凡感受著體內那股正在急速衰退，并且帶走魔女最后存在痕跡的磅礴力量，一股鉆心的刺痛與滔天的殺意混合在一起，幾乎要沖垮他的理智。
他沒有任何遲疑，甚至沒有去看身旁滿臉震撼的方天穹一眼，猛地一跺腳。
轟！
腳下堅硬的城垛瞬間化為齏粉。
他整個人化作一道撕裂昏紅天幕的璀璨流光，裹挾著一往無前的慘烈氣勢，主動朝著九天之上那遮天蔽日的恐怖投影，悍然沖去。
他冰冷的聲音，如同九天驚雷混合著九幽寒風，滾滾傳開，響徹在整個南荒大陸的上空。
“你的對手，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