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府的陰影里,那足以焚盡九天的冷酷殺焰緩緩收斂,沉入李辰安那雙平靜無波的眼眸深處。
他緩緩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吞噬玄月子金丹后那股翻騰的力量已經(jīng)被徹底鎮(zhèn)壓、消化,金丹初期的境界穩(wěn)固得宛若磐石。
現(xiàn)在,還不是清算的時候。
他必須回到那個偽善的宗門里去。
嗡~
歸墟·藏陣法再次催動,他的身形與氣息完美融入了山林的陰影,化作一道幾乎無法被察覺的虛影,悄無聲息地朝著青云宗山門的方向潛回。
整個青云宗,此刻已是風(fēng)聲鶴唳。
護(hù)山大陣全力開啟,一層肉眼不可見的光幕籠罩了整片山脈,無數(shù)巡邏弟子駕馭著法器,在空中交錯飛行,神識肆無忌憚地掃過每一寸角落。氣氛肅殺到了極點,空氣中都彌漫著一股山雨欲來的壓抑。
李辰安對此視若無睹。
他憑借著對陣法的深刻理解,總能找到巡邏弟子神識掃描的間隙,以及護(hù)山大陣能量流轉(zhuǎn)的薄弱節(jié)點,九龍游云步施展,身形幾個閃爍,便有驚無險地穿過了重重封鎖,重新回到了宗門之內(nèi)。
他沒有回自己的客卿洞府,而是徑直走向了煉器堂。
越是這種時候,一個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知煉器的“技術(shù)狂人”,就越不會引人懷疑。
煉器堂內(nèi),同樣是一片混亂。
許多原本正在進(jìn)行的地火都被強(qiáng)行熄滅,煉器師們?nèi)齼蓛删墼谝黄穑吐曌h論著,臉上寫滿了驚疑與不安。
“這到底是怎么了?宗門啟動最高戒備,多少年沒發(fā)生過這種事了!”
“聽說是玄月子長老……出事了!”
“什么?玄月子長老可是金丹大圓滿的強(qiáng)者!誰能……”
李辰安緩步走入,他刻意讓自己看起來有些茫然和不解,眉頭微蹙,似乎是被這股緊張的氣氛所擾。
“都圍在這里做什么?地火都熄了,還想不想要這個月的供奉了!”
一聲暴躁的呵斥傳來,煉器堂堂主張玄黑著一張臉,從內(nèi)堂走了出來。他一眼就看到了李辰安,原本煩躁的神態(tài)稍稍緩和,快步迎了上來。
“李大師,您可算出關(guān)了!”
李辰安對著他拱了拱手,故作困惑地問。
“張?zhí)弥鳎@是發(fā)生了何事?我正在參悟一道新的陣紋,被外面的警鐘驚擾,整個宗門都彌漫著一股殺氣。”
張玄拉著他走到一個偏僻的角落,壓低了嗓音,滿臉晦氣。
“唉,別提了!出了大事!”
“玄月子長老……隕落了!”
李辰安恰到好處地流露出一絲驚容,聲音都拔高了幾分。
“什么?玄月子長老?那可是金丹大圓滿的修為,距離元嬰只有一步之遙!宗門之內(nèi),誰能傷他?”
“誰知道是哪個天殺的豎子!”張玄憤憤地啐了一口,“聽說宗門一處絕密禁地被毀,玄月子長老當(dāng)場身隕!現(xiàn)在幾位元嬰老祖都?xì)獐偭耍谧h事大殿里商議對策呢!”
他抱怨道:“這下可好,整個宗門都被封鎖了,我剛向宗門申請的一批‘寒月精鐵’,說是要優(yōu)先供給陣法堂修復(fù)警戒陣法,全給扣下了!這讓我手頭幾個活怎么干!”
李辰安捕捉到了關(guān)鍵信息。
絕密禁地?元嬰老祖在議事大殿?
他不動聲色,順著張玄的話頭引導(dǎo)。
“原來如此,難怪氣氛如此凝重。玄月子長老我曾有幸見過一面,仙風(fēng)道骨,不想竟遭此橫禍。他老人家不是一直潛心研究古法陣嗎?怎會……”
“古法陣?”張玄撇了撇嘴,帶著一絲不屑,“那是說給外人聽的。李大師您不是外人,我跟您透個底,玄月子長老研究的那些東西,邪門得很!跟魔道脫不了干系!”
他似乎是憋了一肚子火沒處發(fā),又覺得李辰安這個技術(shù)人才值得拉攏,話匣子一開就收不住了。
“他的死,對宗門那些‘特殊研究’,打擊是毀滅性的!現(xiàn)在老祖?zhèn)兿铝怂烂睿虻厝咭惨褍词终页鰜恚∷薪鸬て谝陨系牡茏佣急慌沙鋈チ耍B我們煉器堂都抽調(diào)了兩個人!”
李辰安一邊附和著張玄的抱怨,一邊裝作不經(jīng)意地走到墻邊,那里掛著一幅巨大的青云宗山脈全圖。
他指著地圖上的幾個位置,皺眉問。
“張?zhí)弥鳎夷羌▽毜臒捴菩枰獦O陽地火,您看這‘赤焰峰’和‘離火谷’,哪一處的地火更精純些?這封鎖,不知要到何時,我怕耽誤了玄真子長老交代的事情。”
張玄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過來。
“哦?您說的是這個啊。赤焰峰的地火雖然猛烈,但雜質(zhì)也多。要說精純,還得是離火谷深處的那條主脈。不過那里現(xiàn)在也被列為重點巡查區(qū)域了,恐怕……”
就在張玄滔滔不絕地介紹著各處地火優(yōu)劣時,李辰安的歸墟之眼,已經(jīng)將整幅地圖盡收心底。
他將玄陰子記憶中的秘密通道、化魔池的位置、以及剛剛從張玄口中得知的“絕密禁地”等信息,在地圖上飛快地進(jìn)行交叉比對和標(biāo)注。
同時,一股股雄厚的元嬰神識,化作無形的巨網(wǎng),一遍遍地從宗門上空掃過,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嚴(yán)密,都要頻繁。
李辰安清楚,再想如法炮制潛入另一處暗殿,難度增加了十倍不止。
與張玄虛與委蛇一番后,李辰安以“需要靜心構(gòu)思陣紋”為由,告辭離開,回到了宗門分配給他的客卿洞府。
開啟洞府禁制,他立刻盤膝坐下。
念頭微動,那柄造型猙獰的噬血魔鐮出現(xiàn)在他身前。
他沒有立刻開始煉化,而是將此行獲得的所有線索在腦中串聯(lián)。
云梯城的據(jù)點,用凡人血肉獻(xiàn)祭。
藥鋪里的何沖,用摻了歸墟死氣的丹藥腐蝕散修。
望山村的化魔池,煉制控神丹,抽取魂魄。
玄陰子,玄月子,玄真子……這些“玄”字輩的長老,都是青龍衛(wèi)。
以及,那拓印下來的,與青龍徽章同源的魔主印記!
一條清晰而罪惡的脈絡(luò),在李辰安的腦海中徹底成型。
青云宗,這個所謂的名門正派,根本就是一個為魔主培養(yǎng)“養(yǎng)料”和“仆從”的巨大邪惡農(nóng)場!從底層弟子的腐化,到核心長老的獻(xiàn)祭,一切都有條不紊,形成了一個完美的閉環(huán)。
刺骨的冷意,伴隨著滔天的殺機(jī),在他的胸膛中激蕩。
他緩緩伸出手,按在了噬血魔鐮之上。
嗡!
灰色的歸墟之力,如同奔涌的潮水,瞬間將魔鐮包裹!
凄厲的嘶吼聲從魔鐮內(nèi)部傳出,那是被玄月子禁錮在其中的無數(shù)殘魂在哀嚎。但在冷酷無情的歸墟之力面前,這些怨念與邪氣,連一個呼吸都沒能撐住,就被碾碎、分解,化作最純凈的魂力。
魔鐮劇烈地顫抖,其上血色的紋路一寸寸崩解,黑色的鐮身在歸墟之力的洗滌下,逐漸褪去了那股邪性,顯露出一種深沉如夜的金屬光澤。
李辰安沒有停下,他要做的不是簡單的凈化。
他要將這件兇器,徹底重塑!
他調(diào)動神魂,將自己對守護(hù)劍意的理解,將九龍歸墟劍的陣法結(jié)構(gòu),一點點地銘刻進(jìn)這柄正在新生的法寶核心之中。
攻擊,從來不是他最強(qiáng)的手段。
守護(hù),才是他身為大夏神君,身為九龍神君,貫徹始終的道!
時間流逝,當(dāng)洞府外的天色再次暗淡下來時,李辰安面前的魔鐮,外形已經(jīng)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猙獰的鐮刃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古樸厚重的黑色圓盾。
盾面光滑如鏡,中央,一道金色的龍紋若隱若現(xiàn),散發(fā)著一股堅不可摧、萬法不侵的厚重氣息。
李辰安睜開雙眸,伸手握住這面黑盾。
一股血脈相連之感油然而生。
他給它取了一個新的名字。
歸墟·龍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