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室。
空氣凝固。
墻壁上刻滿了密密麻麻的玄紋,泛著幽冷的藍光。這里是神兵閣地下最深處的刑訊室,號稱“絕音之地”。哪怕在這里喊破喉嚨,外面也聽不到半點動靜。
何沖被九根透骨釘死死釘在玄鐵架上。
他的金丹雖然碎了,但身為修士的肉體強度還在,傷口正在緩慢蠕動,試圖愈合。
李辰安坐在他對面。
手里把玩著那枚從何沖身上搜出來的青龍戒指。
戒指在指間翻轉,發(fā)出有節(jié)奏的噠噠聲。
“這枚戒指的主人是誰。”
李辰安開口。
聲音不大,在封閉的靜室里卻帶著回音。
何沖垂著頭。
聽到聲音,他艱難地抬起眼皮。
那張原本富態(tài)的臉此刻干癟下去,像個風干的橘子皮。
“咳咳……”
何沖笑了起來。
血沫順著嘴角往下淌。
“你……怕了?”
“怕那個人找上門?”
李辰安停止轉動戒指。
“怕?”
“我只是想確認一下,我要殺的人還要多久才能排到號。”
李辰安站起身。
走到何沖面前。
陰影籠罩下來。
“青云藥鋪的固元丹,摻了死氣和尸粉。”
“凡人吃了,透支生命,最后變成活死人。”
“修士吃了,丹田被污,淪為廢人。”
“這筆賬,光殺你一個不夠。”
李辰安伸出手。
指尖懸停在何沖的眉心處。
“配合一點。”
“我可以讓你死得像個人。”
“否則,我會讓你后悔來到這個世上。”
何沖的身子猛地抖了一下。
那是本能的恐懼。
但很快,這種恐懼被另一種更瘋狂的情緒取代。
“讓我后悔?”
“哈哈哈哈!”
何沖狂笑。
牽動了傷口,疼得他五官扭曲,但他笑得更大聲了。
“李辰安,你太天真了。”
“你以為抓了我,就能審出東西?”
“我是青云宗的核心弟子!”
“我的神魂里有老祖親自種下的禁制!”
何沖猛地往前探頭,像是要用腦門去撞李辰安的手指。
“來啊!”
“搜魂啊!”
“只要你的神識敢鉆進來,禁制就會引爆!”
“到時候,我的神魂炸成碎片,你也別想好過!”
“金丹期的神魂自爆,就算是元嬰修士也得脫層皮!”
“你一個筑基期,會被直接炸成傻子!”
何沖賭李辰安不敢。
這是修真界的常識。
強行搜魂高階修士,往往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更何況是有禁制保護的神魂。
那就是個炸藥桶。
誰碰誰死。
李辰安看著何沖那張扭曲的臉。
臉上沒有絲毫波動。
“炸藥桶?”
“拆了就是。”
話音未落。
李辰安的手指點了下去。
沒有猶豫。
沒有試探。
直接按在了何沖的眉心。
嗡。
一股龐大的神識蠻橫地沖進了何沖的識海。
何沖愣住了。
這瘋子!
他真敢!
“去死吧!”
何沖在心底咆哮。
他主動引動了識海深處的那個印記。
那是他最后的底牌。
同歸于盡。
識海空間內。
一片混沌。
隨著何沖的念頭,混沌中心突然亮起了一道刺眼的紅光。
那是一個復雜的玄紋。
像是一條盤踞的毒蛇。
玄紋亮起的瞬間,一股毀滅性的氣息爆發(fā)出來。
識海開始崩塌。
精神狂潮席卷而來,要將入侵者絞碎。
現(xiàn)實世界中。
靜室里狂風大作。
何沖的七竅開始流血。
腦袋像充了氣的皮球一樣鼓脹起來。
“爆!”
何沖嘶吼。
李辰安悶哼一聲。
嘴角溢出一絲鮮血。
那股反噬的力量確實很強。
但他沒有退。
反而往前踏了一步。
“歸墟。”
“鎮(zhèn)。”
李辰安的丹田內,那個漆黑的奇點瘋狂旋轉。
一股灰色的力量順著經脈涌上指尖。
不是靈力。
是規(guī)則。
吞噬一切的規(guī)則。
識海內。
那個即將爆炸的紅色玄紋突然停滯了。
就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
玄紋周圍的空間開始扭曲。
一張無形的大嘴憑空出現(xiàn),一口咬住了那條紅色的“毒蛇”。
原本狂暴的能量,立即被壓制下去。
何沖感覺到了不對勁。
預想中的爆炸沒有發(fā)生。
那種靈魂撕裂的痛苦也沒有傳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入骨髓的寒意。
就像是……
有什么東西鉆進來了。
在啃食他的靈魂。
“你……你做了什么?”
何沖驚恐地大叫。
“不可能!”
“禁制為什么沒爆?”
“那是元嬰老祖布下的‘鎖魂咒’!”
“你怎么可能壓制得住!”
李辰安閉著眼。
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何沖的識海里。
他在拆彈。
那個紅色玄紋并不是簡單的陣法。
是一只蟲子。
一只活的蟲子。
半透明的身體,長滿了細小的觸須,深深扎根在何沖的神魂核心處。
噬魂蠱。
苗疆早已失傳的邪術。
這東西平時處于休眠狀態(tài),一旦感應到外來神識入侵,或者宿主產生背叛的念頭,就會瞬間蘇醒,吞噬宿主的一切記憶和神智。
好狠的手段。
青云宗不僅用活人煉丹,連自己人都不放過。
此時。
那只噬魂蠱正在瘋狂掙扎。
它感應到了危險。
那是天敵的氣息。
歸墟之力,是一切能量形式的克星。
“想跑?”
李辰安的神識化作一張大網,將噬魂蠱死死罩住。
“歸墟·藏。”
李辰安并沒有直接捏死這只蟲子。
捏死它,何沖也就成了白癡。
他要的是記憶。
完整的記憶。
李辰安的神識開始變化。
模擬。
同化。
他的神識波動變得和噬魂蠱一模一樣。
灰色的霧氣包裹住蟲子。
慢慢滲透進去。
他在欺騙這只蠱蟲。
讓它以為,入侵者是它的同類。
或者是它的主人。
噬魂蠱掙扎的動作慢了下來。
那些觸須重新變得柔軟。
警戒解除。
就在這一瞬間。
李辰安的神識像是一把尖刀,順著噬魂蠱松開的縫隙,鉆進了更深層的記憶區(qū)域。
畫面涌來。
昏暗的地下宮殿。
成堆的幽冥晶。
穿著黑袍的神秘人。
還有一個……
李辰安的眉頭皺了起來。
那是何沖記憶最深處的恐懼。
一個月前。
青云宗后山禁地。
何沖跪在地上,瑟瑟發(fā)抖。
面前站著一個背影。
那人穿著一身紫金色的長袍,頭發(fā)花白。
雖然只是個背影,但那種壓迫感,讓何沖連呼吸都困難。
“事情辦得怎么樣了?”
那人開口。
聲音蒼老,卻帶著金屬般的質感。
“回……回稟太上長老……”
“黑水谷那邊已經在加班加點……”
“這月的死氣份額,能湊齊……”
太上長老。
李辰安捕捉到了這個關鍵信息。
青云宗的太上長老。
元嬰后期的大修士。
那人轉過身。
李辰安試圖看清那人的臉。
但記憶在這里變得模糊不清。
像是被一層迷霧遮擋住了。
那是噬魂蠱的保護機制。
涉及到核心人物的面容,都被加密了。
“哼。”
記憶畫面中,那人冷哼一聲。
隨手扔給何沖一個黑色的瓶子。
“這是新的‘引子’。”
“投放進云梯城的水源里。”
“我要讓全城的人,都成為我的養(yǎng)料。”
畫面破碎。
現(xiàn)實中。
李辰安猛地睜開眼。
手掌從何沖頭頂收回。
噗。
何沖噴出一口黑血。
整個人癱軟在架子上,翻著白眼,身體時不時抽搐一下。
雖然沒死。
但也廢了大半。
李辰安沒管他。
他在整理剛才得到的信息。
水源。
引子。
全城養(yǎng)料。
這幫瘋子,胃口比想象的還要大。
他們不只是在抓散修煉丹。
他們是想把整個云梯城,煉成一座死城。
“怎么了?”
鐵長老推門進來。
手里還拎著一個酒壺。
看到李辰安蒼白的臉色,和地上半死不活的何沖,愣了一下。
“這么快就完事了?”
“問出什么了?”
李辰安擦掉嘴角的血跡。
緩了緩氣息。
壓下識海中翻騰的眩暈感。
“事情有點大。”
“多大?”
鐵長老喝了口酒。
“比天大?”
李辰安走到桌邊。
拿起紙筆。
快速畫了一張圖。
那是云梯城的地下水脈分布圖。
他在上面標了幾個紅點。
“他們在水里下毒。”
“不是普通的毒。”
“是能把活人慢慢轉化成‘行尸’的尸毒。”
鐵長老手里的酒壺僵在半空。
酒灑了出來。
滴在褲子上。
他沒在意。
臉色瞬間變得鐵青。
“你說什么?”
“這幫畜生敢在水源下毒?”
“云梯城可是有幾十萬凡人!”
李辰安把圖紙遞給鐵長老。
“不僅如此。”
“何沖只是個執(zhí)行者。”
“真正的主謀,是青云宗那個從不露面的太上長老。”
“他在修煉一門邪功。”
“需要大量的死氣沖關。”
“云梯城,就是他的祭品。”
鐵長老把酒壺往地上一摔。
啪。
碎片四濺。
“好膽!”
“老子這就去劈了他們!”
鐵長老轉身就要往外沖。
那是真正的殺氣。
神兵閣雖然做生意,但也有底線。
這種滅絕人性的事,觸碰了底線。
“站住。”
李辰安叫住了他。
“現(xiàn)在去,就是送死。”
“那是元嬰后期。”
“而且,證據呢?”
“僅憑何沖的記憶,沒人會信。”
“他們會說是我們屈打成招,污蔑名門正派。”
鐵長老停下腳步。
胸口劇烈起伏。
“那怎么辦?”
“難道看著他們動手?”
李辰安走到墻邊。
看著墻上掛著的云梯城地圖。
手指在地圖上劃過。
從青云藥鋪,劃到城主府,最后停在一個不起眼的地方。
黑水谷。
“何沖的記憶里,還有個東西。”
“那個‘引子’的源頭。”
“就在黑水谷。”
“只要拿到那個源頭,就是鐵證。”
“到時候,不用我們動手。”
“大夏律法,自會讓他們萬劫不復。”
李辰安轉過身。
看著鐵長老。
“給我準備一套礦工的衣服。”
“再給我弄個假身份。”
鐵長老皺眉。
“你要去黑水谷?”
“那里現(xiàn)在可是龍?zhí)痘⒀ā!?/p>
“陸問心已經瘋了,正在滿城找你。”
“你這時候去他的老巢?”
李辰安笑了。
笑得很冷。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而且。”
“我也想看看。”
“那個所謂的太上長老,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就在這時。
一直昏迷的何沖突然抽搐起來。
喉嚨里發(fā)出咯咯的怪聲。
他的肚子開始鼓脹。
像是有什么東西在里面亂鉆。
“不好!”
李辰安臉色一變。
“噬魂蠱失控了!”
那個幕后的人,感應到了記憶被窺探。
這是在遠程滅口。
噗嗤。
何沖的肚皮破開。
一只黑色的甲蟲鉆了出來。
只有拇指大小。
但長著一張人臉。
那張臉。
居然和何沖一模一樣。
甲蟲張開翅膀,發(fā)出一聲尖銳的嘶鳴。
直接沖向李辰安的面門。
速度極快。
帶著必殺的怨氣。
那是金丹修士最后的怨念,加上元嬰強者的詛咒。
避無可避。
李辰安瞳孔微縮。
那只蟲子離他的眉心只有三寸。
他看清了蟲子背上的花紋。
那不是花紋。
那是一只眼睛。
一只正在緊盯著他的……
血色豎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