瀾滄縣紀委。
警示大會開完，簡單地吃過午飯，何榮光親自坐鎮，審訊郭洪碩。
在審訊前，他先讓郭洪碩看了一段視頻，視頻是辦公室主任沙新覺拍的，基本內容是縣委書記倪文昭痛斥郭洪碩的腐敗行為，并要求從嚴從重從快處理郭洪碩。
看完視頻，郭洪碩嘴角一陣抽動。
他可是為倪文昭干過臟活累活的人。
現在他落難了，倪文昭非但不拉他一把，還要再補上一腳，做人怎么能無恥到這個地步？
觀察著郭洪碩的表情變化，何榮光繼續刺激郭洪碩：“郭洪碩，你的事，倪書記已經給你定性了，我想，你后半輩子，應該是離不開監獄了。”
“后半輩子離不開監獄？”
“難道會判我無期？”
郭洪碩滿是吃驚。
雖然，昨天一抓他的時候，他就接受了自己會坐牢的現實，但是，他的預期是十年八年，最多十五年。
也就是說，他還有重獲自由的一天。
可無期，意味著他這輩子都沒有自由了。
“也可能是死緩。”
“死刑不太可能。”
何榮光又補充道。
“死緩……”
郭洪碩表情僵硬地問道：“為什么會這么重？”
“你一個小小的科級干部，在一個省級貧困縣貪了三千多萬，往前推二十年就把你斃了，你還覺得死緩或者無期重？”
何榮光冷眼看著郭洪碩說道。
“可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啊！”
“我從昨天就開始主動交代，能交代的，我都交代了。”
郭洪碩急切地說道。
“你真的全都交代了嗎？”
何榮光質問郭洪碩。
“我……”
“還有一項沒有交代。”
想想剛才的視頻，郭洪碩咬牙說道。
“那繼續交代吧！”
何榮光說道。
“我檢舉揭發別人，算立功表現嗎？能減刑嗎？”
郭洪碩問道。
“那得看你檢舉揭發的是誰了。”
何榮光說道。
“我檢舉揭發縣委書記倪文昭，是他指使我捏造何書記您的黑材料，也是她把黑材料交給省紀委督導組，害得您被省紀委督導組調查。”
郭洪碩大聲說道。
倪文昭對他不仁，他也只能對倪文昭不義了。
其實，昨天晚上，沙新覺審他的時候，就在問舉報材料的事，但他咬緊牙關沒有說。
主要是當時還對倪文昭抱有一線希望，覺得倪文昭有可能營救自己，哪怕營救不了，也會想辦法幫自己減刑。
可現實卻狠狠地抽了他一記耳光。
為了和他劃清界限，倪文昭竟然在他被抓的第二天就開警示大會。
如此一來，他也就不用有什么顧忌了。
接下來的時間，郭洪碩將如何幫助倪文昭整理黑材料的事，一五一十地講述了一遍。
“都記下了嗎？”
等郭洪碩說完，何榮光問負責記錄的沙新覺。
“記下了。”
沙新覺點點頭。
“讓他簽字，按手印。”
何榮光命令道。
“是”
沙新覺立刻執行。
拿到郭洪碩檢舉揭發的口供，何榮光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省紀委督導組。
因為，省紀委督導組是專門處理干部違紀違法的。
找省紀委督導組，可能比找市領導，找省領導，更管用。
雖然時間有點兒晚了，但何榮光還是出發趕往市區。
傍晚時分，在市迎賓館，他見到了自己的老上級，第三督導組組長饒立言。
“老領導，黑材料的事，已經查清楚了。”
“倪文昭是幕后主使。”
說著，何榮光就把簽字按手印的口供，交給了饒立言。
饒立言看了一遍，抬頭問何榮光，“然后呢？”
“然后？”
“然后督導組就應該把倪文昭請過來了吧？”
何榮光說道。
“就憑這份口供？”
饒立言問何榮光。
“不夠嗎？”
何榮光反問道。
“當然不夠。”
饒立言回答道。
“可是郭洪碩都簽字按手印了。”
何榮光喃喃說道。
“郭洪碩簽字按手印沒用，得倪文昭簽字按手印。”
饒立言看著何榮光，“榮光啊榮光，你還真是當局者迷啊！你在紀檢系統工作了這么多年，紀委什么時候是靠口供定罪的？得有實質性證據，不能因為你自己是受害人，就簡化程序。”
“可是……”
何榮光有點兒不服氣。
他可是一直把郭洪碩的口供當做對付倪文昭的殺手锏。
“沒什么可是。”
“你把這份口供甩到倪文昭的臉上，倪文昭都不會承認，他只會說是郭洪碩信口胡謅，是誣陷。”
饒立言正色對何榮光說道。
“可是，郭洪碩得有誣陷他的動機啊……”
何榮光下意識地說道。
說完，他就想起了今天的警示大會，又想起自己給郭洪碩看的視頻。
“動機，好像已經有了。”
何榮光喃喃自語。
之前，他還在疑惑，倪文昭好不容易把網上的輿論壓下來，怎么又自相矛盾地搞警示大會。
現在，他明白了，倪文昭就是要創造一個郭洪碩誣陷他的理由。
而他還傻呵呵地把這個理由，送給了郭洪碩。
讓倪文昭的死不認賬，在邏輯上，達成了一個完美的閉環。
“榮光，謀定而后動。”
“一定要有十足的把握，才能付諸行動。”
“你今天也就是先到我這里了，你要是拿著這單薄的口供，去別的地方告倪文昭的狀，最后被動的只能是你自己。”
“倪文昭是什么背景，你很清楚。”
“你不允許別人誣陷你，倪文昭就允許嗎？”
“而且你們還在一個班子里面，他還是班長。”
“除非能一把把他拉下來，不然，還是要以和為貴。”
“你可能會覺得憋屈，但體制內就是這樣。”
“沒有誰可以不計后果，率性而為。”
“妥協和平衡，才是主旋律。”
饒立言的一番肺腑之言，讓何榮光受益匪淺，也讓何榮光徹底冷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