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景臉上那復雜的神情，像一塊寒冰，瞬間凍住了這走廊里的喜悅與喧鬧！
無數道目光落在她臉上，仿佛從她神情里看到了某個不詳的預兆。
而李向南也處在這樣風暴中心的視線當中，看到桂景沒有戴口罩，額頭上還滲著細密的汗珠，看著自己的眼神透著凝重，最終目光掃視了一圈之后，定格在了自己臉上。
“桂主任！”
他知道，一定是里面出現了什么狀況，才讓桂景的臉上出現了這么復雜如此難以開口的情況，“有什么話，你盡管說！”
“院長！”桂景第一時間走過來，并沒有第一時間解釋，而是先把他的胳膊拉住了。
正是這個動作，讓李向南的瞳孔驟然一縮，下意識的猛地抬頭看向對方。
“若白同志……剛才在開指過程中，出現了急性羊水栓塞的征兆！”桂景的聲音保持著專業性的平穩，但語速極快，透露著情況的緊急。
“什么？！羊水栓塞？”
李向南如遭雷擊，渾身猛地一顫，幾乎站立不穩！
要不是王德發和宋子墨眼疾手快在桂景出來的那一刻就沖過來護住了他，這時他已經雙腿顫顫軟在了地上！
在場的，都是醫生，太清楚這四個字意味著什么了！
這是產科最兇險、也是死亡率極高的并發癥之一，來的迅猛，病情也是瞬息萬變！
今天若白突發見紅，距離預產期還有十天就出現了生產的征兆，雖然在生產計劃之內，也符合女性的妊娠節奏，可到底與計劃有偏差！
但李向南沒想到，這一個小小的偏差，竟出現了如此嚴重的羊水栓塞！
羊水栓塞的高發階段，在分娩過程中，主要出現在開指階段和生娃階段，也就是第一產程和第二產程都會出現。
而產前階段和產后階段，仍舊不能排除栓塞的情況出現。
但是關鍵的風險因素，主要存在于高危妊娠之中，比如高齡產婦、多胎妊娠、羊水過多、胎盤早剝、子宮破裂、前置胎盤、既往剖宮產史等等。
聯想到若白懷孕之路無比艱難，李向南猜測，這羊水栓塞可能跟當初的輸卵管變化有些關聯。
李向南努力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把自己從丈夫的角色摘出來，去思考該怎么指導桂景解決這個難題！
而此刻，他身后的朱秋菊和姜桂英同時倒吸了一口涼氣，下意識的把手緊緊握在了一起。
李德全和秦縱橫臉上的笑容也在這一刻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震驚與擔憂。
秦昆侖則上前一步，一把按住了搖搖欲墜的女婿，而他自己的手也因為擔心出現了微顫。
剛才還充滿期盼的走廊，瞬間就被這窒息的恐懼籠罩。
桂景緊了緊李向南的胳膊，解釋道：“目前我們正在全力搶救，已經用了藥，也準備輸血，但目前若白的血壓不太穩，出血量也偏大，后面任何時刻，我們都會視情況，立刻進行緊急剖宮產終止妊娠，同時全力對抗栓塞！院長，請你放心，在婦產科技術上，我不會含糊，現在……”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把手里的紙筆遞過去，“請你作為家屬簽個字！”
她手中的手術知情同意書之外，還夾帶著一張病危通知書，一起遞給李向南，那薄薄的幾頁紙，卻在此刻重若千鈞！
這一刻，滿走廊的人都與李向南一樣，心情沉重。
誰都知道那一張病危通知書意味著什么！
而所有聞訊趕來祝賀的醫院同事，那幫醫護人員，周圍的親朋也在這一刻，被那巨大的絕望掖住了喉嚨。
李向南的手顫抖的厲害，他試圖去接筆，可卻發現在這一刻，自己的手指根本不聽使喚。
以前，他是遞出筆的那個人，現在兩級反轉，簽字的人反而變成了他。
此刻，他終于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那些病人家屬的心情！
巨大的恐懼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嚨。
他抬起頭透過半開的門看向手術室里，里面是他生死未卜的摯愛和未出世的孩子。
“向南！穩住，一定要穩住，簽字！”秦昆侖用力按住女婿的肩膀，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相信桂主任，也相信你自己的醫院！現在每一秒都很關鍵，你要振作！”
李向南猛地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再睜開時，眼中是強行壓下去的驚天駭浪和身為院長的決斷。
是啊，相比自己而言，桂景絕對是整個念薇醫院婦產科技術最頂尖的專家。
她也是自己患難與共好幾年的伙伴，相信她，一定會讓若白轉危為安的！
他一把抓過筆，幾乎用盡全身力氣，在家屬欄簽下自己的名字。
“桂主任！一定要救她！”李向南聲音帶著絕望的沙啞，將文件塞回桂景手里，眼里帶著渴求。
“我們一定，盡全力！”桂景重重的點頭，沒有任何多余的廢話，爭分奪秒的轉身返回手術室。
“等等！”李向南猛地叫了一聲，在她回頭那一刻，語速極快的補充道：“注意DIC指標，必要時可以用……”
他脫口而出幾個專業的藥物名稱和劑量建議，這是在慌亂之中，基于妻子的情況和醫學知識的本能反應。
桂景深深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我明白！”
嘭！
手術室的門徹底關閉。
那盞紅燈，依舊亮著，但此刻，它代表的已經不僅僅是等待了，更是一場與死神的殊死搏斗。
門關上的那一刻，李向南仿佛被抽空了力氣，踉蹌的后退了幾步，在冰冷的墻壁上緩緩滑坐在地。
他將臉埋進手掌里，把對妻子的擔憂，化作臂彎把自己埋了起來。
所有朋友，宋家人、還有公安同志們，無不面色沉重。
一旁的林家眾人，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噩耗驚呆了。
林建州王秀琴臉上的落寞早已被震驚和同情取代。
林衛民攥緊了拳頭，林慕魚捂住了嘴，林幼薇嚇得抱緊了胳膊，三人都是一臉的駭然與不忍。
林楚喬更是渾身一顫，那一臉的倔強再也維持不住，淚水洶涌而出。
她看著那個曾經頂天立地，如今卻脆弱的像個孩子般蜷縮在地上的男人，看著他為了另一個女人痛徹心扉……
這一刻，所有的嫉妒遺憾悵惘都變得微不足道，只剩下一種跨越了個人情感的，對人類生命最原始的敬畏與祈禱。
她為這一里一外的兩個人都感到無比的心疼。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每一秒都像是一個世紀那般漫長。
走廊里，再也無人說話，陷入了長久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