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秋燕道，“剛才孫主任給我打電話，李書記要見你，看來你賭贏了。

孫主任特意讓我告訴你，見了李書記，要說實話，但不要犯倔，對方可是李書記，能見你，說明看重你，心里要有點分寸。

這是好消息吧？”

陳常山道，“當然是好消息，我會有分寸的，壞消息呢？”

張秋燕沉默片刻，“根據我的預感，李書記見完你，也許你就不會回招商局了。

你我同事的緣分也到頭了。”

張秋燕的聲音里透著傷感。

“不回招商局？”陳常山心里一激靈，“那我會去哪？”

張秋燕道，“我也不知道，孫主任沒說，我也只是預感，盡管我們的同事緣分到頭了，我還是為你高興。”

車在路邊停下。

陳常山點了支煙，“秋燕，也許你的預感并不準確。”

張秋燕一笑，“準不準確，總會有這么一天，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其實這是好事，人往高處走，看著你能越走越高，我也有成就感，我當初沒看錯人。

希望我這個電話能讓你心情好一點。

無法勉強的事，就不要太為難自己，水到自然成。”

陳常山明白張秋燕的意思，“秋燕，謝謝你，無論我走到哪，我都忘不了你給我的幫助。”

張秋燕又一笑，“你能記住我的好，我高興，但關鍵還是靠你自己，誰也不能代替你去見李書記。

不多說了，我給孫主任回個電話，你等他再聯系你。”

陳常山應聲好。

電話掛了。

陳常山往椅背一靠，事業上，真正懂自己的，就是張秋燕，沒有第二人。

半個小時后，陳常山接到孫元茂電話，讓陳常山立刻去縣委。

掛掉電話，陳常山即驅車趕往縣委。

這是他第三次為了個人的事，踏進縣委大樓，第一次是激動緊張，第二次心有憤懣與不甘，這次完全心靜如水。

雖然他是第一次與李正海單獨見面交流，但內心則感覺兩人早就交流過，盡管不是面對面的交流，卻在一件件事中有了心心相惜的親近感。

敲開孫元茂的辦公室門。

孫元茂即道，“來得挺快，張局都和你說了吧？”

陳常山應聲是。

孫元茂點點頭，“那就好，見了李書記不要緊張，李書記問你什么，你如實回答就行。

和李書記一定要說實話，這是根本。

記住了嗎？”

陳常山重重回應記住了。

孫元茂沒有再多言，帶著陳常山去見李正海。

到了李正海辦公室門外，孫元茂輕輕敲敲門，聽到里邊傳來，“進來。”

兩人進了辦公室。

陳常山第一次進縣委書記的辦公室，心不由自主跳動起來，眼睛不知道往哪看。

辦公室寬大肅然。

一排書柜氣勢壓人。

墻上一張田海縣經濟發展規劃圖分外醒目。

李正海坐在辦公桌后批閱文件，文件像兩座小山，幾個不同顏色的電話一字排開。

說明李正海的工作很繁忙。

孫元茂讓陳常山在門旁的沙發坐下，自己到了辦公桌前，“李書記，那兩項申請，是不可以批了？”

李正海拿起兩份文件，遞向孫元茂，“我已經批完了，你讓他們按我的批示去辦吧。”

孫元茂立刻接過，“我現在就去通知，那您？”

李正海捏捏鼻梁，“陳常山既然來了，我和他先談談，快到開會時間，你來叫我。”

孫元茂應聲好，轉身到了陳常山面前，“過去吧。”

陳常山站起身，向孫元茂道聲謝，走向辦公桌，看著陳常山到了辦公桌前，恭恭敬敬叫聲李書記，孫元茂放下心，出了辦公室。

辦公室內靜了片刻。

李正海示意陳常山坐。

陳常山小心坐下。

李正海問，“陳常山，我們這是第幾次見面？”

陳常山想想，“具體多少次我想不來了，我代表招商局來縣里開會，在臺下就見過李書記好多次。”

李正海一笑，“那都不算，我們真正有意義的見面就兩次，一次是在馬家溝，你當時的表現很優秀。

第二次就是這次，知道我為什么要找你談談嗎？”

陳常山頓頓，“因為檢查的事。”

李正海點點頭，從桌旁拿起一份文件，“這是你的檢查，我看了，寫得還不錯，能認識到自己的問題。

但認識到只是開始，以后不犯同樣的錯誤，才是根本。

你不愿意在會上當眾做檢查，說明你心里對停職還是有抵觸情緒，如果再有同樣的情況，你還會犯錯誤。

我說的對不對？”

李正海目光咄咄，不怒自威。

陳常山感覺到了縣里第一負責人的壓迫感，他努力定定心神，“李書記，我可以當眾做檢查，做了，我以后是不會再犯錯誤了，可我以后也沒底氣做事了。

我下鄉是去做事。

如果不能做事，那下鄉還有什么意義？

在辦公室里寫寫材料，喝喝茶，這樣最不容易犯錯。

可這不是我喜歡的。”

陳常山不由自主又把心里話說出。

辦公室內又靜了幾秒。

李正海道，“陳常山，你認為這次下鄉，最大的收獲是什么？”

“收獲？”陳常山一愣。

李正海點點頭，“說實話，虛頭巴腦的不要講。”

陳常山應聲好，“李書記，這次我最大的收獲就是我真真切切感受到了造福一方的快樂。

我這不是虛話。

最終協調會的結果能改變，不是我有多大能力，是因為有馬家溝村民的支持，他們讓我感受到鄉情可貴，和他們內心對過好日子的期待。

被停職后，我心里是有憤懣，但想到馬家溝村民對我的信任，我就釋然了。

我就是個農村孩子，不忘本是我的基本底線，我能考公上岸已經很滿足了，越過底線，通過侵占鄉里鄉親的利益，讓自己受益，我真做不到。

所以如果再有下鄉任務，卻不讓我為村民做事，那我寧愿不去。”

陳常山一字一句，句句清晰，把心里話傾盡而出。

李正海一直靜靜聽著，若有所思。

陳常山道，“李書記，這就是我的心里話，也許我說的不對，縣里可以繼續讓我停職。

但當眾檢查，我真做不到，那樣我真沒底氣再做事了。”

李正海輕嗯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