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老李家的人也不行啊。”
明月行館樞密處，看著最新傳遞來的軍情，顧留白頓時忍不住對著五皇子和六皇子開起了玩笑。
五皇子和六皇子一點都沒覺得不服氣。
兩個人的表情都很凝重。
他們都意識到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長安的虎到了黔州還真有可能變成驢。
太子以前讓他們覺得強得可怕，那是基于長安固定的規則之下，基于他太子的身份。
他太子的身份一壓，很多事情自然水到渠成，在長安這個規則體系下，該給他辦事的人就得給他辦事。
他就如魚得水。
同時也習慣了這點。
但一離開長安，他現在成了叛軍頭子，就沒了這個理所當然，想要別人給他辦事，那不能純粹靠太子的身份，得實打實的拿出利益來了。
但他又習慣了高高在上，這就顯得有些水土不服了。
這么說來，不只是太子，他們這些李氏嫡系，乃至那些門閥的節度使，到了地方上都有可能存在這樣的問題。
說穿了，利用身份和權勢處理人際關系的宮斗，和這種拋開太子身份之后的行軍打仗，不是一回事情。
五皇子和六皇子覺得換成自己，可能也是這副鳥樣。
不過顧留白倒是又和他們唱了反調。
而且他覺得太子還有機會。
“換成你們肯定要比太子強，你們心態不一樣，你們如果吃了敗仗，心態也不會像他那么差。太子還是有機會的，畢竟他的天資擺在那里，他學得挺快。安知鹿不想一時半會弄死他，這就給了他一定的學習時間，就看他在這段時間里，能進步多少了。”
……
巴陵毫無疑問的丟掉了。
不過顧留白看局勢的能力真的很準。
太子因為自身性格問題屢屢吃虧，但每次吃虧之后，他的確都有進步。
巴陵丟失，且遭受巨大損失之后，太子倒是沒有和之前一樣心態炸裂，他這次的應對，已經開始沒那么急于找回面子。
他已經意識到了存在很嚴重的軍情泄密，但他并沒有第一時間進行大清洗，反而演了一場暴怒的戲，將一些斥候當眾斬首，罪名自然是這些人辦事不力，連對方埋伏的軍隊和對方真正的動向都沒有能夠把握。
接著他便通過揚州方面的密諜，傳了一些假軍情出去。
他假裝有五千水軍，從江陵至夏水，經洪湖，由洞庭湖東岸偷襲巴陵。
劉黑湖中計了。
他的作戰思路就是殲滅太子的有生力量，所以派了一萬多水軍提前藏匿在洪湖的蘆葦蕩里，準備一舉殲滅太子這五千水軍。
結果他這些戰船反而也遭到了太子同樣的快船火攻。
他反倒是大量戰船受損。
太子這時候突然開始大清洗，將所有確定是密諜的人全部坑殺，將所有之前和揚州方面有往來聯系的人員，那些不能確定是否是密諜的人員也集中看管。
這突然的清洗，讓劉黑湖一時無法知道他軍隊的具體調動。
結果一直等到太子的軍隊突然出現在鄂州西南角的望澤門，一堆投石機都開始投石的時候，劉黑湖還壓根不知道太子這一支大軍從哪來的。
等到鄂州被太子的軍隊攻陷三日之后，劉黑湖才終于弄清楚了。
太子這一次針對鄂州的奇襲，的確是太子起兵以來最牛逼的一次奇襲。
太子的軍隊竟是全程避開了長江航道，從江陵過當陽、荊門、大洪山南麓，梁子湖，然后奇襲鄂州城墻最薄弱處的望澤門。
他的先鋒軍三千人全部分批偽裝成柴夫，背負投石機的部件，一直到梁子湖畔才在夜間組裝。
先鋒軍之后的主力軍隊，全部帶干餅加咸魚干，備二十日口糧，一路都不舉火炊煙。
蘄口都沒有警訊，劉黑湖哪想得到太子的軍隊竟然直接攻擊鄂州，他在蘄口布置的軍隊壓根沒起到作用，結果沒有多少軍力的鄂州一丟，反倒是蘄口成了孤立無援的要塞，他只能自動放棄。
結果太子很快在簰洲灣和蘄口江岸高處建立土城，他學了王云岫那一套，弄來了很多民夫，在這些土城上部署了很多斜射江面的床弩。
如此一來，劉黑湖漸漸發現太子已經不玩水戰，而是玩要塞攻防，沿江設立要塞了。
然而正當劉黑湖覺得太子會穩固鄂州防線的時候，令他完全沒有想到的是，太子在江陵的軍隊傾巢而出，直擊江州！
太子給整個大唐的印象，一直是偷襲閃擊，然后就是穩扎穩打的穩固防線。
太子很少背水一戰，尤其誰也想不到，太子不惜代價拿下江陵之后，竟然會再次將江陵置于兵力空虛的危險境地。
事實上他抽調黔州的軍隊，以至于黔州空虛，被崔愿的軍隊襲擾之后，所有人都覺得他今后不會再犯這樣的錯誤。
但有時候主動犯的錯誤，卻變成了奇招。
此時江陵附近唯一有能力攻擊江陵的是王云岫。
但王云岫龜縮在襄州，根本不想動。
太子的數萬大軍，直接逼迫劉黑湖在江州決戰！
這個軍情傳遞到長安，顧留白便忍不住贊嘆了一句，“這種堂堂正正的大軍逼迫對敵，終于有了點爭奪天下的氣勢了。”
太子的確有所進步。
統軍的是霍問鼎，他自己都沒有隨軍前來。
但這個時候劉黑湖不知道的是，太子從驃國借調而來的軍隊已經到了！
無論是吹箭飛索兵還是瘴巫，還是奇葩的鱷魚兵，都已經在太子的戰船上。
強攻江州，劉黑湖一定是要接的。
哪怕在他看來，太子此舉有些喪心病狂了，但江州囤積有很多物資，又有做了很多防御工事，真要逼迫他在這里硬打，那也只能演練真正的大軍團攻防戰了。
霍問鼎顯然也對劉黑湖摸了個底。
他知道這種老水賊在水上齷齪的手段很多，所以他不想玩什么你來我往，直接就是全軍砸向江州。
如黑云般的艦隊涌來，劉黑湖也沒有辦法，如果戰船龜縮在港口不出，那直接就被堵在里面了，而且他畢竟有水戰經驗，看著霍問鼎有意識的占據上風口，他就覺得霍問鼎恐怕要玩火攻，所以他也索性不玩虛的，畢竟自己的軍力不差，所有的戰船直接也出港迎了上去。
這種情形之下，他覺得哪怕戰損差不多，他也是穩賺不賠的。
畢竟戰船沒了，他身后還有一座城。
霍問鼎的戰船沒了，他還能做啥？
他給他的部將們下達了死命令，就是干到底，哪怕一條船換一條船，他們也穩贏。
大唐立國以來，最大的一次水戰在長江中下游交界處，北臨長江，東接鄱陽湖的水面上展開。
密密麻麻的戰船在江心轟然碰撞，箭雨如蝗，火油罐砸落，江面瞬間燃起熊熊烈火。
雙方樓船的數量相差無幾，看上去劉黑湖這一方戰船總體數量似乎還要多一些，士氣也很足。
然而霍問鼎的船隊中，沖在最前的數艘樓船上瞬間涌起色澤詭異的濃煙，濃煙在隨風覆蓋江面，劉黑湖的船隊之中那些軍士很快嗅到了一些奇異的味道，除了煙味有些刺鼻之外，這味道似乎還挺好聞的，有種肉香。
然而很快，他們各自產生了幻覺。
有人感覺周圍全部都是金甲小人，有人感覺周圍全部都是美女，有人感覺天上在不斷的掉落銀子，有人甚至看到江面消失了，船下全部都是金錠，有些人甚至看到了自己的家人在跑過來。
濃煙席卷過后，劉黑湖的戰船有三分之一陷入了混亂之中。
很多軍士胡亂的揮舞著手中的兵器嘻嘻哈哈，有些軍士則徹底丟掉了手中的兵器，在船上亂跑，好像在撿什么寶貝似的。
此時撞入劉黑湖船隊的數條大船之中，沖出了數百名身材矮小、皮膚黝黑的軍士。
這些軍士甩出繩索，他們的繩索甚至都沒有鐵鉤，但卻可以讓他們輕易的蕩起，從霍問鼎的這些大船上，蕩到劉黑湖的大船上。
他們集中攻擊劉黑湖的大船，口中銜著細竹管，無聲無息地吹出毒箭。
還未落在甲板上時，劉黑湖的軍士已經倒下了一片。
這種大規模的船隊絞殺，雙方的大船就像是移動的要塞，平日里要攻陷一個要塞都很難，而且往往是你攻陷我一個，我也攻陷你一個，雙方軍士沿著船舷廝殺很慘烈。
但這詭異的毒煙一卷，又有這種可以瞬間大量凌空過去，在某一兩條船之間瞬間建立人數優勢的飛索兵，劉黑湖的大船瞬間連連丟失。
不到一個時辰，劉黑湖的這支水軍就已經扛不住了。
退，只能退。
大量的船只瘋狂的靠入港口，軍士瘋狂的離開船只，退入江州。
江面上已經很多戰船起火，本來就是交戰時雙方火攻，但隨著劉黑湖的戰船靠岸，被擠壓成一堆，一堆堆燃起的，就大多變成了劉黑湖的戰船。
劉黑湖自己在戰船上都產生了幻覺。
他一開始見到煙氣過來就馬上閉住了呼吸，等到煙氣過了，他覺得沒問題了，結果還是看到無數脫得光溜溜的女子跑在江面上抓魚。
等到此時港口中戰船到處起火，他產生的這種幻覺才漸漸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