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荒山中那棵枯樹和石碑旁，看著依舊昏迷不醒的瑤光，江塵蹲下身，動作輕柔地將她扶起，讓她靠在自己未受傷的右腿邊。

他從儲物戒中迅速取出幾枚療傷靈丹，小心翼翼地撬開瑤光櫻唇，將丹藥喂了下去，并以溫和的法力助其化開。

做完這一切，他才自己也服下幾顆丹藥，在祖龍衣冠冢旁，盤膝坐下，開始運功療傷，

不知過了多久，

靠在他腿邊的瑤光，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了幾下，緩緩地睜開眼睛。

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江塵的臉龐。

看到瑤光醒來，江塵眼中閃過一絲放松，但他很快板起臉，用帶著調侃又有一絲認真意味的語氣說道：

“瑤光，這次你清醒了，可不能再要殺我了啊，仔細算算，你已經欠我兩條命了。”

。。。

天空不知何時匯聚起濃云，雷聲滾滾，

淅淅瀝瀝的雨點開始落下，起初只是零星幾滴，很快便連成了細密雨絲，雨水冰冷，沖刷著石碑，也打濕了瑤光衣衫。

她只是癡癡地望著那塊刻著“亡夫祖龍之墓”的石碑，眼神哀傷，仿佛透過這塊墓碑，看到了萬古前那個頂天立地的身影，

看到了那場席卷諸天的血色黃昏，看到了生離死別、陰陽永隔的最后一幕。

白色衣裙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驚心動魄的曲線，卻也顯得愈發纖弱。

發絲已經濕透，粘在她額頭上，雨水順著臉頰滑落，然而，這前所未有的狼狽姿態，非但沒有折損她半分氣質，反而在凄風苦雨中，孕育出一種異乎尋常的圣潔與悲愴。

江塵去而復返，站在她身后不遠處，看著這一幕，心中五味雜陳。

他最終還是沒能硬下心腸離開。

或許是因為她那口吐出的鮮血，或許是因為昏迷時那脆弱的樣子，又或許，是因為內心深處那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牽扯與...憐惜。

他沉默著，運轉靈力，一道屏障光幕在他和瑤光頭頂上方凝聚而成，將風雨盡數擋住。

雨水敲打在屏障上，發出噼啪輕響，再無一滴能落在瑤光身上。

瑤光似乎并未察覺這變化，她一動不動，依舊癡癡地凝望著那塊石碑，恍若未覺，

良久，江塵看著她的背影，忽然開口，聲音在雨聲中略顯縹緲：

“其實我知道，即便我不按照祖龍的規劃走下去，你也不會殺我。”

瑤光終于將目光從石碑上移開，轉向江塵，她的眼神恢復了部分冷靜，但依舊深不見底：

“為什么？”

江塵輕笑一聲，那笑聲中帶著些許復雜難明的意味：

“因為我見過還不是萬妖之皇的阿瑤，她心地純凈，知恩圖報，是個善良的人，絕對不會濫殺無辜，尤其是一個救過她性命的人。”

這番話落下，屏障內再次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只有外面的風雨聲愈發急促。

瑤光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但江塵卻從這位曾經睥睨諸天、言定生死的萬妖之皇身上，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獨。

那是一種沉眠萬古，一朝蘇醒，卻發現滄海桑田，物是人非的悲涼。

曾經的愛人、摯友、屬下、戰友...所有與她同時代、并肩作戰的一切，都已逝去，化為了歷史塵埃，甚至連一座像樣的墳塋都難以尋覓。

這條充滿荊棘的道路，終究只剩下了她自己。

何其可悲，何其可嘆。

“接下來，你會如何做？”

江塵打破了沉默，他想知道，恢復記憶、認清現實的瑤光，將會如何抉擇。

瑤光的眼神驟然變得銳利起來，那股屬于皇者的氣勢雖然內斂，卻依舊不容忽視：

“萬古已過，當初跟隨我征戰的那些圣人雖然隕落，但他們的血脈后裔還在，我會找到他們，帶領他們，重聚萬族氣運，登臨帝路，再度向域外邪魔開戰，完成未竟之事！”

然而，江塵卻搖了搖頭，潑了一盆冷水：

“如果我沒猜錯，現在的你，早已不是當初那位萬妖之皇了吧？

雖然依舊強大，讓我難以抗衡，但最多也不過是渡劫七重天的實力，你確定，時隔萬古，那些圣人后裔，所謂的九大圣族，還會聽從你的命令？”

瑤光沉默了一下，才道：

“當初我陷入沉眠之前，曾向麾下九大圣人下達最后諭令，驅除邪魔，帶領萬族休養生息，奪回諸天。”

“呵！”

江塵冷笑一聲，毫不留情地戳破這萬古的期盼，

“別說九大圣裔的后人了，若是那九大圣人真的遵循你的命令，彼此團結，這方天地也不會被打成如今這副絕靈禁地的模樣，各族征伐不斷，內斗不休了。”

瑤光再次陷入沉默，江塵的話語如同利刃，瞬間打破了她試圖維持的信念。

她并非想不到這些，只是不愿去深想，或者說，這是她蘇醒后唯一能找到，支撐自己繼續走下去的理由。

看著這位曾經屹立在諸天之巔，聰慧強大的女子露出如此黯然的神情，江塵心中也不禁泛起一絲異樣。

面對命運的無常與時代的變遷，強如萬妖之皇，是否也會感到無力？

江塵似是想到什么，又問道：

“這片天地，傳說是你與祖龍共同開辟，既然如此，你身為開辟者，登臨帝路，擺脫這片天地的規則束縛，豈不是輕而易舉？”

瑤光搖了搖頭，嘴角泛起一抹帶著苦澀與自嘲：

“當初開辟這片天地，初衷就是為了培養出一位能夠超越極盡、打破桎梏的絕代天驕，以對抗滅世邪魔。

因此，我與祖龍制定了極其嚴苛的天地規則，用來磨礪眾生。

然而，萬古已過，這片天地的規則非但沒有減弱，反而在某種機制下自行運轉、加固，變得比當初還要強大...

因為沉眠太久，我的本源有損，意識與這片天地已經完全的沒有了關聯。

如今...即便是我...也無法完全擺脫它的壓制。”

江塵聞言，頓時啞然，合著這位是親手打造了一個終極試煉場兼牢籠，結果萬古后醒來，發現把自己也給關進去了？

這算不算是作繭自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