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玉秀睜開眼睛。

　　原本空蕩的位置出現(xiàn)一道身影。

　　浩浩穿著一件白色短袖，下身是一條格子褲。

　　那是他火葬那天，她親手給他換上的。

　　“浩浩！”

　　楊玉秀看到浩浩的身影，瞳孔震顫，她僵在原地，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真的看到了死去的浩浩。

　　浩浩臉色發(fā)青，眼珠突出。

　　那是他被捂死時(shí)的樣子。

　　他歪頭看她，嘴巴一張一合道：“媽媽，你看到我了？”

　　楊玉秀手腳發(fā)軟，踉蹌地往前走了幾步，最終倒在了浩浩跟前幾步遠(yuǎn)的位置。

　　“浩浩，是你嗎？”

　　她嘴唇發(fā)顫，伸出手試探性地往浩浩身上移去。

　　手掌穿過浩浩的肩膀，碰到了一手空氣。

　　楊玉秀不相信地再試了一次，還是什么也碰不到。

　　“媽媽，沒用的。”

　　浩浩看到她的舉動，搖了搖頭。

　　他雖然小，但死后卻也明白了一些事。

　　他以后不能再擁抱媽媽和姐姐了……

　　【真能看到浩浩？那我要是往眼皮上抹血，是不是也能看到鬼？】

　　【已經(jīng)替大家試過了，一點(diǎn)效果都沒有！還特別疼！千萬別試！】

　　【演得還挺像那么一回事的……】

　　【如果這都是演的，我只能說這位姐姐的演技太好了】

　　浩浩走到母親身邊，慢慢蹲下身，將自己藏進(jìn)母親的懷中。

　　他眼里帶著不舍。

　　“媽媽，你別再忘記浩浩了，浩浩不想被媽媽忘記。”

　　楊玉秀渾身重重一顫。

　　她顫抖著手，落在浩浩的頭上，像過去一樣，一下一下地?fù)崦?br>
　　“沒有，沒有……媽媽從來沒有忘記你。”

　　“嗯，浩浩知道。”

　　浩浩嘴上說著這話，臉上卻沒什么表情。

　　似乎并不相信她這句話。

　　頭七那天，他回家來時(shí)，親耳聽到媽媽對姐姐說：“萱萱，你以后不要再提浩浩了，你沒有弟弟，媽媽……媽媽也沒有兒子，只有你一個(gè)女兒！”

　　這句話深深扎進(jìn)他的心里，在他腦海一遍又一遍的循環(huán)。

　　這就是他為什么遲遲沒有離開的原因。

　　楊玉秀也想起了自己曾經(jīng)說過的話，她那時(shí)候太傷心了，她沒有辦法，她不是故意說那種話的。

　　她一激動又想要去碰浩浩，可等雙手穿過他身體后，她徹底崩潰。

　　“浩浩，你相信媽媽，媽媽一天都沒有忘記你。”說著，楊玉秀動作慌亂地將長袖翻起，一只手臂露了出來。

　　只見上面遍布傷痕，有的甚至才剛愈合不久。

　　“媽媽每天都在恨自己，為什么我會做出那種事情，為什么我會害死我的浩浩！為什么死的不是我！”

　　【天，是個(gè)狠人！對自己下了這么多刀，難怪剛剛割手心的時(shí)候一點(diǎn)猶豫都沒有。】

　　【真要是想自殺，這么多刀了還沒死成？就是做做樣子吧】

　　【有的人說話別太嘴欠，她要是真的死了，她女兒怎么辦？而且我覺得浩浩肯定也不希望媽媽因?yàn)樗馈！?br>
　　【肯定是產(chǎn)后抑郁無疑了，要是早點(diǎn)去看病的話，可能就不會發(fā)生這樣的悲劇了】

　　浩浩和萱萱都露出了慌張的神情。

　　萱萱跑到媽媽身邊，一把摟住她，“媽媽，你別死，萱萱不要你死！”

　　“媽媽……”

　　浩浩的眼睛里，有血淚慢慢凝聚。

　　他伸出手同樣也想觸碰媽媽，卻聽砰的一聲，房門被人重重推開。

　　一個(gè)男人渾身酒氣地走進(jìn)來。

　　“楊玉秀，你又在干什么？我在外面喊了你半天，你不知道出來嗎？趕緊給我去放洗澡水！”

　　陳偉看也沒看楊玉秀一眼，就在椅子上坐下，翹起二郎腿，一副等楊玉秀伺候的模樣。

　　沒有人回應(yīng)。

　　陳偉才抬頭看去，瞧見楊玉秀和萱萱兩人古怪的姿勢。

　　“你們干嘛呢？又在搞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那血……怎么回事？你要把賠錢貨殺了？”

　　陳偉瞥見楊玉秀臉上的血，一下子打了個(gè)激靈，從椅子上站起來。

　　他幾步走到兩人邊上，一手揪住楊玉秀的頭發(fā)往后扯，力度之大幾乎要把頭皮掀開。

　　“媽的，楊玉秀你是不是瘋了？這些傷口怎么回事？你要是想死，你滾出去死好不好？本來就晦氣了，你還搞這些，你是要?dú)馑牢覇幔抠v人！”

　　他用力將楊玉秀扔在地上。

　　“爸爸……”

　　浩浩站在一旁，拘謹(jǐn)?shù)睾傲艘宦暋?br>
　　他從沒見過這樣生氣的爸爸。

　　萱萱卻撇過頭，張口在陳偉手腕上咬了下去。

　　陳偉吃痛，用力將萱萱甩開，“你發(fā)什么瘋？你跟你媽一個(gè)德行！你們都不想我省心是吧？好，反正我兒子也沒了，楊玉秀，我們離婚，女兒你自己帶走，別指望我給你付生活費(fèi)！”

　　“爸爸，不要！”

　　浩浩聽到陳偉的話，連忙幾步走上前，想要抱住陳偉的雙腿阻止他。

　　但他同樣碰不到陳偉，只能圍著陳偉，一遍又一遍說著不要。

　　【我是好人別罵我：這什么丈夫啊？自己妻子受傷了，竟然一句關(guān)心的話都沒有，就說要離婚？】

　　【云塵卿榮：死渣男！真下頭。】

　　【快樂大蛇丸：一看就知道這家伙重男輕女的，還打女人，人渣，這種人不配活在這世上！】

　　【春秋不憾：氣死我了啊！渣男都給爺死！】

　　就在浩浩無措之際，萱萱像是看到什么，逐漸瞪大了眼睛。

　　“弟弟……”

　　她指著浩浩的身后，一道漆黑的光圈漸漸浮現(xiàn)。

　　浩浩回身看去，立刻明白這是他要離開的信號。

　　他必須要走了。

　　浩浩只覺得自己渾身一輕，整個(gè)魂被身后的光圈吸引，慢慢漂浮起來。

　　楊玉秀看到這一幕，慌張撲過去，“浩浩！”

　　“弟弟！”

　　一旁的陳偉面色極其難看，這兩個(gè)死娘們又在干什么？

　　“你們裝神弄鬼嚇唬我嗎？浩浩又不是我害死的，你們嚇不到我！”

　　話是這么說，但他還是不由地四下張望起來。

　　房間里似乎有些冷，他默默環(huán)住自己，打了個(gè)哆嗦。

　　“媽媽，姐姐……爸爸，再見。”

　　浩浩知道爸爸看不到自己，但他還是喊了一聲。

　　隨后，他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黑暗中。

　　“浩浩，不要走！”

　　楊玉秀幾乎是手腳并用地追上去，卻只碰到一堵墻。

　　她抵著墻壁，放聲痛哭。

　　仿佛要將這輩子的眼淚都哭盡了。

　　在楊玉秀的身后，萱萱同樣伸手揮了揮，“弟弟，再見。”

　　萱萱的眼眶也有些紅，仿佛是知道……

　　這是她最后一次見到弟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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