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大偉一邊抱歉，一邊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正兒八經坐了下來，又朝縣.委書.記孫一琪欠了欠身子說：“孫書.記，不好意思啊，票決開始了嗎？”

    眾人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什么叫票決開始了嗎，都已經結束了。可見到江大偉這副認真的樣子，大家都有些忍俊不禁，可大家也都明白，這個時候笑出聲來，顯然不太合適，所以都忍著。

    姚倍祥卻一點都不覺得江大偉好笑，著急地解釋道：“江書.記，你確實已經來晚了，關于這撥干部，你們紀委的黨風廉政建設情況書面反饋，我也已經給各位常委看過。剛剛，票決已經結束了，馬上要計票了！你這一票，算是作廢了。”

    孫一琪也解釋道：“大偉同志，剛才我們也等了你一會兒，可因為確實電話也聯系不上，就按照程序走了。剛剛已經表決過了，現在就剩下計票了。姚部.長，你看這樣行不行，既然咱們計票還沒有開始，讓江書.記補填一下表決票吧？這跟組織規定沒沖突吧？”

    計票還沒開始，江大偉又具有投票權，補投一下是沒有問題的，可以計入票數。姚倍祥沒有理由拒絕，關鍵是，江大偉之前也接受了他的宴請，應該會和他一條戰線，況且就算江大偉投反對票，加上蕭崢的反對票，也無非就是2票而已，就算再悲觀一點，把宋佳這個妞的票也當作反對票，還是三比八，他穩操勝券！

    姚倍祥滿不在乎地道：“我沒意見，聽孫書.記的！”孫一琪就笑了笑，道：“那好，組織部給江書.記再發一份表決票吧。”

    這時候，江大偉卻道：“不用了。孫書.記，這表決票，我不能投。”江大偉此話一出，眾常委和人大、政協主要領導的目光不禁都投向了江大偉。孫一琪為穩住局面，馬上問道：“江書.記，這話怎么說？”

    江大偉道：“孫書.記，有一件事我要解釋一下。剛才，我問票決開始了沒有，不是想要投票，而是希望票決還沒進行，這樣這次票決也不用作廢了。孫書.記，恕我直言，這輪干部可能得停下來了。因為就在今天我們發現了其中好幾名干部在廉潔自律上存在問題，需要進一步進行核實。我剛才正因這個事情，才遲到了。”

    會場在座的人，忽而一片嘩然。沒想到江大偉帶來的是這么一個消息！剛才投票都已經投了，就剩下計票、宣布得票結果了！江大偉這么說，豈不等于是他們這一番白忙活了嗎？

    “江書.記，你這是什么意思？”姚倍祥臉色極不好，聲音也拔高了許多，“之前，我們組織部發函給紀委征求意見，你們書面反饋說沒有黨風廉政建設方面的問題，那是白紙黑字的反饋意見，上面都蓋了章的。江書.記，這種事情，你應該不會跟我們開玩笑吧？”

    江大偉用手掌在額頭前面輕輕揚了揚，做了個“做小”的樣子，說：“姚部.長，這個事情是真的不好意思。我也是希望這些干部都嚴于律己，沒什么事情。可是，就在我們給了你們組織部書面反饋之后沒多久，我們就接到了來自檢察院反貪局的一批問題線索。你也知道，我們縣紀委和檢察院的配合相當密切，每個季度都會聯合分析線索。我寧可他們這次晚點送線索過來，這樣姚部.長你的這撥干部也就提了。可他們偏偏在今天把線索送來了，我身為紀委書.記，也不能當作沒看見呀，是吧？我是真的很為難，所以才認真研究了那批問題線索，連會議都遲到了。現在初步核實下來，問題是真的有啊！來，李忠同志，把材料拿上來。”

    縣紀委副書.記李忠將線索材料，遞給了江大偉。江大偉接過來，在桌面上一放。還用手在上面拍了拍，道：“干部要是有信訪舉報，初步核實確有問題或者可能存在問題的，我們只能建議暫不使用。這批干部中的龔音、陳麗勤、陳芳等干部，還是或多或少存在問題的。孫書.記，您看這些問題線索，是直接在這里討論，還是先由書.記過目，然后我們再進行核查之后，再提交常委會討論？”

    縣.委要提拔的干部，有多人竟然在廉潔自律上存在問題，這要是傳出去就是一個大笑話了！這撥干部差不多都是組織部.長姚倍祥提名，孫一琪對她們也實在沒有什么把握。在常委會上大家一起看這些問題線索，免不了多嘴多舌傳開去，孫一琪不能冒這樣的險。

    孫一琪心里是很煩悶的，作為縣.委書.記，出了這樣子的事情，多少也有損他的威信。他悶悶地道：“江書.記，先拿過來，我看看。”江大偉站起來，親自拿起那一包資料，走到了孫一琪旁邊，輕放在了孫一琪的桌面上。

    眾人的目光都落在那一包牛皮紙文件袋上，就像注視著一個炸藥包似的。有的人希望這個炸藥包里面是空的，沒什么實質性的內容。可也有的人，希望這個炸藥包能炸出一個大窟窿來，雖然他們因為姚倍祥的背景，在投票時投了贊成票，但是心里并不真的信服，要是有好戲看， 戲看，還是很想看一看的。

    江大偉很主動，替孫一琪打開了文件袋上的系線，將其中一份資料交給了孫一琪。在眾人的目光當中，孫一琪翻看起來，第一份資料是關于縣機關事務局干部陳芳的，里面舉報陳芳利用在機關事務局接待辦的職務便利，公款私用，多次虛報領導接待宴請，從中套取現金達10多萬，此外陳芳還經常跟男領導一起應酬，資料里竟然還有多張照片，這些照片是隔著酒店的窗子，從另外一棟樓上拍的，并不高清，可也基本能夠辨識這位陳芳和相關男領導干部了。

    孫一琪有些惱怒，這個陳芳，只是一個一般干部就學會利用職務便利牟利了，而且個人作風也很不檢點，肯定是不能用了。

    快速翻過，就看到了下一則舉報，財政局預算科長龔音，與財政局主要領導存在不正當關系，對預算資金的收入、撥付、記賬、編制報表等等管理不規范，缺乏監督，龔音可能鉆其中漏洞，涉嫌貪污巨額財政資金，這份舉報有理有據，顯然是內部知情人士的舉報。這種舉報信的可信度就非常高了。

    又翻看了幾個，孫一琪覺得不寒而栗。這撥要提拔的干部當中，貪腐者有之、生活作風上存在問題的有之。還好，江大偉來的及時。要是再晚一些，常委會議結束，進入公示階段，這些問題被捅出來，那就真的被動了。事情鬧大了，恐怕他這個縣.委書.記都要吃不了兜著走。那可就是他人生中的一大污點了。

    眾人也發現孫一琪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基本也就猜到這些問題線索不是虛的。孫一琪也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他將資料塞入了文件袋里，然后對江大偉說：“江書.記，這些問題線索，你先拿走。”這些東西放在孫一琪面前，實在是讓他感覺到莫大的不適。

    “好的。”江大偉很是順從地將這些資料收了起來，走回自己的座位，重新交給了副書.記李忠，道：“收起來吧。”

    等江大偉坐下，孫一琪道：“各位常委，剛才江書.記提供的問題線索，確實有些問題需要核實。出于對干部、對事業高度負責，這撥干部我們暫停調配，等問題核實清楚之后再行調整。”

    眾人相互看看，覺得這次的常委會開得有些莫名其妙。姚倍祥很不甘心，道：“孫書.記，我們都已經表決好了，就這么暫停算什么呀？”孫一琪不悅地道：“姚部.長，你總不能要我提拔一批帶病的干部吧？到時候責任是要縣.委來挑的！我也不希望程序走到一半還被迫暫停，這樣被動的局面，我相信，各位常委都不希望看到。所以，以后，姚部.長方案中的干部，還請務必要考察清楚，千萬不要出現今天這種情況，上會了卻發現問題多多。”

    孫一琪的話，已經說得相當客氣了，要不是姚倍祥背后有譚四明，他恐怕真的要罵娘了。孫一琪又道：“有一句話，我有言在先，今天這個會議上發生的一切，請大家都嚴格保密，不能對外人道。大家知道了嗎？”

    “知道。”有的領導答應著，有的領導卻不出聲。

    對那些不出聲的領導，孫一琪盯著問，“知道了沒有？”那些領導也只好一個個都說知道了。

    孫一琪這才冷著臉說：“散會！”

    眾人一一離開了，姚倍祥死死地盯著江大偉，就像要把江大偉吃了一般。江大偉卻仍舊嬉皮笑臉地道：“姚部.長，今天實在是對不起啊，其實我也是十分希望今天的干部都能提拔。可是，舉報件放在眼前了，我也是沒有辦法啊。姚部.長，你就不要生我的氣了，大不了晚上我大放血，請你吃個宵夜，喝點酒，消消氣！”

    姚倍祥刷地從椅子里站了起來，道：“誰要吃你的宵夜！”然后沖自己部里的人道：“走吧。”李小晴就吩咐干部科的人抓緊回收各種會議資料，跟著姚倍祥離開了。李小晴表面上憂心忡忡，可心里卻是相當高興，那幾個不正當的女干部終于還是沒有被提拔！

    眾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江大偉和蕭崢卻還靠在高背椅子里。在江大偉的背后是李忠，在蕭崢的背后是沙海。

    江大偉在椅子里轉過頭來，朝蕭崢笑了笑道：“我請姚部.長吃宵夜，他不要吃嘛，你吃不吃？”

    蕭崢笑著道：“不僅要吃，還得是我請你吃。”江大偉在椅子扶手上拍了下道：“好。李書.記今天也忙了大半天了，你請不請？”

    江大偉說的“李書.記”，就是李忠了。李忠跟蕭崢認識已經好多年，兩人其實也算是老友了，幾個月前蕭崢去過縣紀委，就碰上了李忠，對他說過要請他吃飯，今天正好兌現。蕭崢就笑道：“當然請。”

    江大偉道：“還有一個人你必須請。”蕭崢一臉疑問：“誰？”江大偉道：“縣檢察院副檢察長周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