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白夫人的訴求,孔汐妍目光微動,之后才笑呵呵地接過了白夫人手中的簽:“很少有人在道觀求這個的。”
“我曾求過很多人,都沒能成功。”白夫人的目光落在孔汐妍的臉上:“所以,我來神這里試試看。”
“你這個簽……”孔汐妍搖了搖頭:“不太好啊,恐怕神也不能幫你。”
“簽文是什么?念給我聽。”
“試於清夜把心捫,訟則終兇君記取;祗欲平和雪爾冤,與君萬語復千言。”孔汐妍將簽文念給白夫人聽。
“祗欲平和雪爾冤……”白夫人微微揚起唇角:“神也知道我有冤屈。”
“一般來說免費的是不包含解簽的,但是你長得這么好看,我就破給給你解個簽吧!”孔汐妍將那支簽扔回簽筒:“此簽告誡不可妄意,切莫貪求,但要和平,冤自可雪。財莫貪,疾未安;訟必兇,若有害人之意反成殃。
多行不義必自斃。”
“多行不義必自斃?”白夫人嘴角上揚的弧度更甚:“這話我念叨了很久很久,可是啊……沒有用呢,我不信這個了。”
“那你信什么?”
“我信人定勝天。”白夫人緩緩走向孔汐妍:“你今年……十八歲了?”
“嗯。”孔汐妍點了點頭。
“多好的年紀啊……”白夫人抬手輕輕撫過孔汐妍的臉:“我的兒子死的時候也剛剛十八歲,就是這樣美好的年紀。”
“那你跟你兒子的緣分挺淺的啊。”孔汐妍抬手握住了白夫人撫過自己臉頰的手腕,指尖在她的脈搏上輕輕劃過,目光微動。
好虛的脈。
“本來不該是這樣的。”白夫人長嘆一口氣:“我身體不好,為了懷這個孩子吃盡了苦頭,他出生的時候很瘦弱,我只看了一眼他就被送進了保溫箱。
好不容易我等啊等,熬啊熬的,終于能出院了,我剛抱到他,婆婆就把他搶走了。
我婆婆說我身子骨不好,如果把病氣過給孩子就糟糕了。
我一生完孩子就被迫母子分離,我的身體怎么可能會好?”
“你老公呢?”
“他?他只會說他媽說的對,他媽也是為了孩子好。”白夫人長嘆一口氣:“男人嘛,一輩子都覺得自己媽說的話就是圣旨。”
“啊……那你沒嫁對人呢。”孔汐妍雙臂環胸:“后來呢?”
“后來,婆婆以各種各樣的理由不讓我見孩子,我想抱一下自己的孩子都只能偷偷溜到嬰兒房去。”白夫人回憶起往事就覺得心里一陣刺痛:“那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啊……我想他,我整夜整夜的睡不著,我總能聽見他在哭。
母子連心,我感覺得出來,他在找我,他也想他的媽媽。
我去求所有我能求的人,每個人都讓我聽婆婆的話。
說她是孩子的奶奶,她不會害了孩子的。
我所有的求救在別人的眼里都是在發瘋。
有一天晚上下了大雨,我半夜驚醒,一種很慌的感覺,快要窒息了一樣。
我趕緊闖進了嬰兒房,這個時候我才發現,傭人忘記關窗戶了,雨進了屋子。
我兒子,那么小,體溫高的嚇人。
我哭嚎著求人來救救我的兒子,當晚兒子就又回了保溫箱里去。
后來,我兒子撿回了一條命。
他們只開除了傭人,沒有人對我和兒子表露過一絲一毫的歉意。
也是在那個時候我才知道,我婆婆一直都瞧不起我,她瞧不起我是個窮人,她覺得我的存在會成為她長孫一生的污點。
在她眼里我已經污染了她的寶貝兒子,她不希望我再弄臟她的孫子。
即便知道真相,我丈夫也一直在說他媽媽太不容易了,他媽媽被寵了一輩子,難免會有這樣的想法。
犯錯的是傭人,出現這樣的事情誰也不想的。
他讓我不看在他的面子上,也要看在兒子的份上忍一忍。”
“然后呢?”孔汐妍聽著白夫人的話,眉頭忍不住蹙起。
“我忍了。”白夫人深呼吸一下說:“我老公雖然不是個東西,但是他說的話很對,婆婆是被寵了一輩子。
她跟我公公感情很好,生了三個孩子。
我老公的兄弟都很能生,而我只有一個兒子。
就算是為了我兒子能多得一點財產,我也得忍。”
“呼……”孔汐妍長呼一口氣。
“真是抱歉啊,突然跟你說了這么多,你應該也不想聽這種負能量的事情吧?”白夫人對著孔汐妍苦澀的笑了笑。
“還好。”孔汐妍拿過簽筒:“要不,我再讓你求一支簽?免費的。”
“好啊。”白夫人又伸手拿了一支簽。
“這一次你想問什么?”孔汐妍接過白夫人手中的簽。
“公平。”
“你還真是執著呢,不如問問健康吧。”孔汐妍只瞧了一眼簽號就愣住了,她笑了笑:“從抽一支吧。”
“不了,就這支。”白夫人搖了搖頭:“簽文是什么?我要聽實話。”
“病患時時命蹇衰,何須打瓦共鉆龜。直教重見一陽復,始可求神仗佛持。”孔汐妍嘆了一口氣說:“要不你還是別留在道觀了,你去醫院吧。”
“我很好。”白夫人聳了聳肩不以為然:“這已經是我這么多年來最好的時候了。”
“嗯?”孔汐妍眨了眨眼睛。
“我老公死了。”白夫人露出了一抹笑:“在我婆婆死后的第三年。”
孔汐妍看這她身上的一身白,試探著說了一句:“那……恭喜?”
“謝謝。”白夫人微微頷首:“很快我就會有新的喜事了,希望你到時候能再跟我說一句恭喜。”
“什么喜事?”孔汐妍眨了眨眼睛。
“明天,你就知道了。”白夫人說完這話轉身便離開了。
孔汐妍將那支簽丟進了簽筒里,輕嘆一口氣,對著白夫人的背影說了一句:“還沒跟你說第二支簽的解簽呢!
要悔過,消去惡業,福果自來,當避害向善,慎勿妄動。”
白夫人的腳步沒有停歇,只勾了勾唇角,眼神淡漠。
要悔過的人,從來都不是她。
這世界上有太多的罪人,太過的不公平,唯獨,不該由她來悔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