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大興這種人，掌柜的之前也見過。
窮苦人家活不下去了，輕則賣女，重則也有賣子的。
心腸好些的，把閨女賣到大戶人家當下人，或者給有錢人做填房，好歹有個容身之所。
心腸不好的，把孩子賣到青樓楚館，千人騎萬人踏，一輩子都背著污名活著。
這種事，掌柜的見怪不怪。
不過，大老遠從北境過來，就為了賣妹子的，他可是真沒見過。
這種客人，掌柜的一般不愛接待。
人品敗壞，說不定就要給自己惹麻煩。
但偏生這種無賴又不能得罪，否則必定惹得一身腥。
掌柜的這么想著，朝牛大興身后看了一眼。
就見一個身著粗布衣裙的女子，正用一雙如秋水般的眼睛盈盈望著他。
掌柜的心抖了一下。
突然就有些明白了，這人為什么不遠萬里把妹子送到這里賣。
這姿色，城里最頭牌的姑娘也比不上吧。
北境的邊陲小縣里，竟能有如此絕色的女子？
掌柜平復了一下心情，鬼使神差地打消了把人請出去的想法。
說道：“既如此，便給你們開一間房吧。”
如此嬌滴滴的美人，總不忍心叫她流落街頭的。
牛大興目的達到，沒好氣地對著身后的林雪竹道：“你跟著小二去吧，今晚早點睡，明兒早上別蔫頭耷腦的。為了這一趟，可把家里的錢都花光了。你要是壞了我的事，小心我不顧念兄妹之情。”
林雪竹聽了他的話，敷衍地點了點頭，一副全然不放在心上的樣子。
掌柜經營客棧，來來往往的人看得多了。
見林雪竹這副做派，就知道她是那種因為從小長得漂亮，被家里人嬌寵著長大的女子。
而她那個窮家，也不見得就真的寵她，不過覺得有利可圖，想養得更漂亮些，賣個好價錢罷了。
掌柜的內心嘆息一聲，覺得林雪竹挺可憐的。
姑娘家單純，可不知道家里養她是待價而沽，還以為自己真的受寵呢。
想想這可憐的姑娘，明天就要被賣掉，掌柜的也不想讓她今天發生什么意外。
于是對牛大興道：“你們二位也沒地方住吧？小店后院有間柴房，二位不嫌棄的話，可以借住一晚，就不算你們房錢了。”
牛大興聽了這話，眼睛都亮了。
看起來就是那種秉承著“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爛人。
掌柜也不想計較了。
就當看在那姑娘可憐的面子上，積德行善了。
小二先把林雪竹帶到房間，又帶著林成堯和牛大興去了柴房。
林成堯沒說什么，他還沉浸在自己的角色里，本著“少說話，偶爾偷瞄”的原則，唯唯諾諾地跟著牛大興。
牛大興進了柴房，眼神明顯是嫌棄的。
奈何身上沒有一個多余的銅板，再嫌棄也比去破廟里喝風強。
兩人安頓下來之后，牛大興表現出一副實在無法住在這里的神情。
他跟林成堯擺了下手，就打算出去溜達。
“大興啊，你要干什么去？”林成堯弱弱地問。
“我這就去尋摸尋摸買主，明兒一定要把事情做成，否則明晚住店的錢都沒有。”牛大興興沖沖地說。
林成堯張了張嘴，想說點什么，但牛大興已經走了好遠了。
林成堯沉默了一會，終于下定決心追了上去。
他攔住牛大興，弱弱開口，“大興，你不是說，有個富商愿意娶咱們二妞做續弦嗎，怎么還要尋摸買主？”
牛大興噗嗤一聲，輕蔑地笑了，“二叔，你真當富商家的續弦這么好當？咱們以前在家里，什么身份啊，我哪認識什么富商啊！”
“你，你是騙二妞的？”林成堯滿臉吃驚。
這戲，他和牛大興對了好多遍了。
這會子演起來，雖然沒有那么收放自如，倒也稱得上一個熟練。
牛大興嗤笑，“我不那么說，她能跟著我們出來？”
林成堯把頭搖的跟個撥浪鼓似的，小聲囁嚅道：“兄長臨死的時候，把你們托付給我，我不能讓你把二妞賣了。”
牛大興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他直直盯著林成堯，眼神中充滿了惡意。
林成堯下意識就不敢與他對視了。
別問，問就是牛大興太開竅了，演壞人演的也太像了，他害怕。
牛大興惡狠狠問：“不賣她，難道賣我？二叔，都吃不起飯了，還在乎給死人的承諾？你要不想賣她，沒問題啊，你給我銀子唄。我要的也不多，夠我娶媳婦生孩子，再做個小買賣就行。你這個當二叔的，總不能就長一張會說話的嘴吧？”
林成堯被他說得滿臉通紅，下意識往后退了好幾步。
兩人的動靜不小，連客棧后廚的廚娘都出來看熱鬧了。
瞧見林成堯窩囊的樣子，大家都是既唏噓又鄙夷。
這家，長輩不像長輩，小輩不像小輩的。
真是人活的久了，什么離譜的事都能遇見。
牛大興見林成堯怕了，惡狠狠瞪了他一眼，轉身出門去了。
這叔侄倆之間發生的事情，沒多一會就傳到了掌柜的耳朵里。
掌柜這人雖然沒后臺，但認識的人還是蠻多的，不一會就把這事給傳到外面去了。
而另一邊，牛大興晃晃悠悠，直奔城中最大的青樓而去，點名就要見老鴇子。
老鴇子看他的衣著打扮，還以為他是個沒錢要來吃白食的，當下就打算讓打手把他轟出去。
沒想到，牛大興卻是來賣妹子的，還口口聲聲說，他妹子長得可好看了，比她這樓里的姑娘都好看。
瞧牛大興那個沒見識的樣子，老鴇子當然不會相信他說的話。
一個村姑，再漂亮能漂亮到哪去。
不說別的，就看她親哥的德性，怕是妹子也貌似無鹽。
老鴇子不想浪費時間，當即讓人把牛大興轟了出去。
牛大興不服，一邊被人拖著往外走，一邊罵罵咧咧，“你這個狗眼看人低的老鴇子，今兒你不收我妹子，回頭我把我妹子賣到別的樓里去，保準一年之內，把你這破樓子擠兌黃。你等著吧，你這種人，做生意也不會長久，早晚血本無歸！”
他這話口氣可太大了，頓時引起了路人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