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申榮尷尬的神情只在臉上停留了一瞬，便很快煙消云散。
他嘴角微抽，說道：“既然史老板這么說，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說完，他對著虛空拍了下手，不一會，就有小伙計來上菜。
周申榮自以為氣度不凡地說：“史老板，我點的都是這家的招牌菜，您嘗嘗，看看合不合口味？”
林雪竹不為所動，開口道：“周掌柜，你有什么事不妨直說，我很忙，沒時間扯東扯西。”
周申榮再次被噎。
這套迎來送往的客套，過去他可是屢試不爽的。
怎么今天就這么被人嫌棄了？
周申榮默默咬了咬后槽牙，嘴角勉強牽起笑容道：“史老板，再有正事相商，人也是要吃飯的。不過既然史老板很忙，我也就不浪費史老板的時間了。”
他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是這樣的，因為前任掌柜經營不善，我家的糧鋪生意一敗涂地。家父讓我來接任，把余糧處理掉，我想問問史老板可否有興趣？”
“你是想讓我把你們的糧食收了？”林雪竹反問。
周申榮點頭道：“史老板若要從外地進貨，也免不得要增加運輸的成本。糧食這東西，本就利薄。不若史老板收了我周記的糧食，這樣我能向家里交差，史老板也省去進貨的麻煩。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呢？”
“沒興趣。”林雪竹斬釘截鐵地說：“你們周記的糧食好壞摻賣，還試圖趁著北境缺糧之際，以高于市場價三倍的價格出售。糧食利薄這件事，我是沒從你們周記糧鋪看出來。現在生意失敗，想讓我收了你家的糧，是把我當作冤大頭了嗎？”
一番話，又把周申榮干無語了。
生意場上的人，說話習慣了彎彎繞繞，便是買賣不成，也想仁義還在。
他準備了諸多說辭，沒料到碰上個直話直說的。
不僅不上他設的套，還打亂了他原本的節奏，讓他不得不重新組織語言。
“史老板，你說我家糧食好壞摻賣，可有證據？”周申榮也有些動氣了。
林雪竹冷冷道：“不是我說的，是在你家買糧的客人說的。你知道你家為什么沒有回頭客嗎？因為他們從你家買過一次，第二次就去我家買了。”
周申榮一口唾沫堵在喉嚨口，上不去下不來，難受的要死。
他來之前，準備的最多的，就是和對方討價還價的話術。
但這些話術的前提，是對方愿意出錢收他家的糧食。
他完全沒想到，對方一口拒絕了他，直接把他的前提否了。
他后面準備的話，愣是一個字都沒機會說出口。
周申榮提起筷子，猛夾了幾口菜，這才算是把堵在嗓子眼的氣順了下去。
他不能放棄，這是家主給他的第一件任務。
做好了，就能在家主面前露臉。
只要他能證明自己的能力，往后便是那周申義回來了，也無法撼動他的地位。
周申榮咬咬牙，打算再努力一次。
沒想到，他剛要張嘴，林雪竹先開了口。
“北境百廢待興，首先要解決的定然是糧食問題。周家既有心要做這生意，還在北境各地都開了店，為什么半途而廢？競爭而已，難道周家從前做生意都是一帆風順的？”
周申榮干笑一聲，說道：“史老板手段高明，我自知競爭不過，所以打算避其鋒芒，將北境的糧食生意讓給史老板來做。之所以想把存糧轉給史老板，也是為了跟您交個朋友，日后若有什么生意上的往來，才不會那么生疏。”
這話說的好聽，然而林雪竹卻是不買賬的。
她冷笑一聲道：“怕是你在進入北境之后，就看到了成片的稻田吧？你知道秋收過后，北境將不再缺糧，所以臨時決定，處理掉糧食生意。周記囤了那么多糧，一時半會又出不了手，所以打算轉給我這個大戶。一來你們不用賠錢，二來還能砸我的招牌，這才是你說的一舉兩得吧？”
她的話太過直白，一下子把周申榮的肚腸子都扯出來了。
周申榮尷尬到腳趾摳地，呵呵了半天，只說了一句，“史老板，看您這話說的，可把我說成陰險狡詐之輩了。”
林雪竹沒回他的話，只用眼睛看著他。
那眼神仿佛在說：難道你不是？
周申榮兩只手在桌子底下搓了搓，暗暗做了一番心理建設。
他不能認輸，不管對方說話多難聽，他一定要把事情做成！
他深吸一口氣，正色道：“史老板，既然您也知道，北境種了許多糧食，您為什么還要開糧鋪呢？到了秋天，您的糧鋪就會沒有生意了，您就不怕嗎？”
“不怕。”林雪竹道：“我開糧鋪，跟你們周家開糧鋪的目的不同。所謂夏蟲不可語冰，我說了你也未必能明白，又何須多費口舌？”
周申榮只覺得胸口發悶。
這個屎一壇，人如其名，就是個粑粑人。
客客氣氣說話不行是吧？
好，就讓你見識見識什么叫周家的手段！
周申榮斂去笑意，眼中帶著威脅的神色，說道：“史老板，我在來北境之前，已經派人調查過了，沒找到隆盛的貨源。我想，這些糧食總不會是憑空出現的吧？這件事情如果被人知道了，難保不會有好事之輩想深入調查，到時候，史老板能說得清嗎？”
林雪竹笑了。
呦，這小子還有兩副面孔呢。
忽悠不成改威脅了，當她初出茅廬未經世事呢？
她不為所動，冷冷道：“如周掌柜所說，這些糧食總不會是憑空出現的，總歸要有個貨源。至于周掌柜為什么查不出來，難道不是手下人辦事不利嗎？周掌柜不去訓誡手下，倒是跟我說些七七八八的，難道威脅我能讓你手下辦事得力一點嗎？”
這話一出，周申榮的臉上立刻像開了染坊，五顏六色的。
林雪竹深知殺人誅心的道理，補充道：“周家辦事的人但凡得力些，也不至于連家主獨子的下落都查不明白。就這么個辦事能力，周掌柜你哪來的膽子威脅我？想深入調查？行啊，等你查出些門道來，再來跟我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