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微慈覺得自己從被李容山挾持走后，她似乎與從前有些變了。
她變得更加惜命。
更加心軟。
看不得一個母親這般卑微。
屋子里人的目光全都看在沈微慈的身上，都默契的沒有說話。
老太太的目光也放在了沈微慈的身上。
不管怎么說，沈明秋也是侯府的姑娘，一些感情也是有的。
沈微慈能幫就幫，只要與侯府沒干系就是了。
沈微慈沉默良久，也只是垂下眉目看著林姨娘：“四妹妹的確可憐。”
“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她現在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說罷沈微慈看了一眼沈老太太和三夫人：“我早提醒過不要急著與胡家來往，明秋現在的境況，侯府也脫不了干系的。”
“現在說這些也無用，但冤有頭債有主，林姨娘不該來求我。”
“林姨娘當初也該知道，我曾真心為她，不是我將她推到這個地步的。”
說著沈微慈讓月燈將林姨娘扶起來，又道：“明秋的任何事，我都不會管的。”
林姨娘落著淚神情訥訥，木然的眼眸中是一股心死的絕望。
她只有沈明秋一個女兒，也早已在主君面前失了寵。
她沒有過人的容貌與討喜的脾氣，在建安侯府三房一直能安安穩穩到現在，只是因為聽話而已。
她從前只是一個奴婢，對于女兒的親事從來也沒有什么見解，也沒有插手過。
夫人和老爺說好，她便好。
胡家的親事，明明夫人之前也說好的，她還暗地里高興。
胡家門第不低，嫁過去就是正頭娘子，將來還能當家，在她心里是極好的親事了。
即便后來明秋做了錯事，與胡家的私下通情，她也去主君那兒為女兒求情。
只要能平平安安嫁人就好了。
可為什么平平安安嫁了人，朝廷一夜之間就變天了呢。
她想不過來這些，也根本想不懂。
她只知道求人。
求人救她的女兒。
林姨娘被月燈和禾夏拉著起來，可她的骨頭卻好似軟了，人才剛站起來，身體就癱軟在了地上。
月燈和禾夏嚇了一跳，低頭看向癱在地上的林姨娘道：“林姨娘，我家夫人已說的清楚了，林姨娘想開些。”
三夫人皺眉看著地上的林姨娘，臉上也有些厭惡。
到底是上不得臺面的出身，教養的女兒也是個上不得臺面的。
倒讓她這個做主母的臉上無光。
還被連累進了牢獄受了好些的苦。
她的思文要不是有宋璋保著，恐怕官也做不成了。
她家老爺更是在濕冷的牢獄里傷了腿，天天哎喲的叫。
一想起這些便是一出氣，她抬腳就往林姨娘癱軟的身子上踢去一腳，低聲怒罵道：“跪在這兒丟人現眼做什么？”
“教養出了那等害人的東西，又在這兒鬧什么？”
“別臟了三姑娘的地兒。”
“還不趕緊起來？”
林姨娘怔怔睜著眼，眼里如死灰，三夫人王氏的罵聲仿佛也聽不到耳里，只哽咽喃喃：“我的明秋……”
王氏看著林姨娘這幅模樣厭煩，看了一眼身邊的婆子，讓她們趕緊將林姨娘拖出去。
兩個婆子力氣大，林姨娘也根本沒有反抗的動作，軟綿綿的就被拖了出去。
沈微慈沉默的看著，像是在看一個心死的母親。
她垂了目光，手指握在茶盞上，扣了扣，又頓住。
對面又傳來王氏的聲音：“三姑娘的病剛好，沒必要為那等東西上心。”
“也是我可憐她，不然定然不叫她來的。”
“這些日子跟瘋了似的，這回回去得叫人將她關起來了。”
旁邊沈老太太冷聲道：“關起來她就不發瘋了？”
“從前看她本分，也有些可憐，如今看來也是個不安生的。”
“她要再鬧，就賣了去了事，沒得她又做些什么晦氣事來。”
三夫人忙點頭：“老太太說的也是，等這回回去，我便同老爺商量商量。”
沈老太太看了王氏一眼，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沈微慈都聽在耳中，頓了下，將茶盞放在了旁邊的小桌，一直沒有開口。
這時候對面的沈榮生又朝沈微慈道：“現在朝局應該是大定了，五殿下應該不久就會被封為太子。”
“外頭聽說宋國公府的三姑娘與五殿下有姻親，又聽說東宮已修繕好，如今吏部正要給東宮配置屬官。”
說著沈榮生稍有些殷切的看著沈微慈：“你三哥如今還沒著落，五殿下與宋國公府的又親近，你何時讓宋璋引薦引薦你三哥與五殿下認識。”
“萬一五殿下欣賞你三哥呢？不管大小的，讓你三哥在東宮也謀個職位，對你對侯府，不也是好事？”
這時候沈老太太也開口了：“你父親說的也沒錯，東宮空閑多年，職位空缺，太子身邊言官也能讓太子殿下親點，你三哥要真得了太子的意，也是他的造化。”
屋子內靜了靜。
沈微慈微微往后靠在引枕上，又端起茶盞飲了一口。
還真是無事不來。
她沒看父親，只是看向沈老太太：“祖母對我三哥該是了解的，他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本事讓五殿下另眼相看？”
“五殿下自小在邊疆，與老國公府一起習武，三哥能讓五殿下看中什么？”
“其實都一家人，說話不用拐彎抹角的。\"
\"祖母和父親的意思我明白，是想讓五殿下念著宋國公府的情，在我夫君的引薦下給三哥謀個官職做做，是不是？”
沈榮生的臉色一曬，手都有些緊張的捏緊。
在這個女兒面前，從前他沒有那種感覺，但是自從她嫁人后，他感覺自己在女兒面前竟有些局促。
仿佛什么都瞞不過這個女兒。
沈微慈將暗處的話都挑開了，撕開了體面，他也有些不好接話。
愣愣了下，他訥訥道：“畢竟是你三哥……”
“他再無用，也是我們二房的。”
這干癟癟的話出來，他說出口也覺得味同嚼蠟。
旁邊沈老太太開口道：“彥禮是沒有什么出息，官家子弟里沒出息的還少了？”
“誰家的不是靠著家里的關系？真正有大本事的又有幾個？”
“你是他妹妹，幫幫你三哥也沒什么。”
沈老太太輕飄飄的話，將事情說的不輕不重的。
沈微慈臉上的表情始終淡淡，看不出喜怒。
一屋子里的人都看著她，等她表態，都覺得這不是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