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程安寧第一次來他在外面的住處。
她小心翼翼跟在周靳聲身后進屋,周靳聲打開鞋柜,拿了一雙灰色的家居鞋給她換,他把車鑰匙放在柜子上,換了鞋子進了客廳,去冰箱拿了兩瓶礦泉水,遞給她一瓶。
“謝謝小叔。”程安寧接過來擰不開,她又只能遞給周靳聲,“小叔,我擰不開。”
周靳聲沒說什么,接過來擰開了遞給她。
周靳聲坐在沙發上,長腿無處安放,等她喝完水了,說:“你經常晚上和男生出來吃宵夜?”
“不是啊,沒有經常,偶爾一兩次而已吧。”程安寧捏著礦泉水瓶,有些不知道坐在那里,周靳聲明明坐著,氣場還那么強。
“偶爾?到底幾次?”
“就偶爾……”
程安寧越說越小聲,心里發毛,感覺做壞事被長輩逮到了。
周靳聲這會又不笑,嚴肅得要命,板著臉,就好像老太太一樣,很有距離感。
“以后晚上不要出來,尤其是和男生出來。”周靳聲又一次強調,是為了她好,她到底是一個女生,君子不立危墻之下,萬一真出了什么事,
程安寧嘟囔說:“這是我自己的事……”
“嫌我多管閑事了?”周靳聲目光沉了幾分,他手里也拿著一瓶礦泉水,沒打開喝過,修長的手指捏著瓶口,晃悠悠的。
程安寧看著他手里的礦泉水,有些緊張起來,她現在不比以前,越懂事越害怕周靳聲,主要他的脾氣變得有些高深莫測,尤其不愛笑,所以她有點害怕的。
程安寧說:“不是,沒有這意思,是我長大了,我會分辨是非,我也會保護好自己。”
“你能怎么保護你自己?你打得過誰?剛剛那幾個男的,里面最瘦最矮那個,你都不是對手,你告訴我,你怎么保護你自己?”
周靳聲說得直接,不給她一丁點面子。
程安寧抿了抿唇,沒話說了。
周靳聲將礦泉水扔到大理石面的茶幾上,那瓶水一下子立在了那,他沒說話,漆黑沉邃的眼瞳望著她,不說話。
程安寧不敢對上他的視線,看向別的地方,不知道該說什么,早知道就不跟他來這里了。
過了好一會兒,周靳聲才說:“你要是不愿意被我管,我現在送你回周家。”
“不行……”程安寧趕緊拒絕,“這么晚回去,我媽肯定要問的……”
“怎么,不能讓你媽知道?”
程安寧:“……”
“讓她知道你大晚上和一幫男的出去吃宵夜,一桌子的啤酒,還不用我管,你這么大人了,是我多管閑事了。”
“不是的,小叔……”程安寧心慌意亂的,“我沒覺得您多管閑事,我只是覺得我能保護好自己就是了。”
“自己跟你媽說去。”
“……”
程安寧瞬間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周靳聲起身進了房間,猛地關上門,沒再理她。
程安寧本來心情很好的,因為周靳聲這番話,瞬間宕到谷底,客廳里的燈昏暗,如同她的心情。
周靳聲進到臥室,一根又一根抽著煙,他心里很煩躁,胸口窩著一股氣,他意識到程安寧已經長大了,不再是之前喜歡纏著他,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小屁孩了。
她長大了,皮膚白了回來,亭亭玉立,黑發紅唇,隨隨便便穿什么都好看。
他是男人,逐漸意識到她遲早會脫離他的生活,會像和她同齡人一樣,談戀愛,約會,看電影,手拖手,甚至是kiss,而這些,都屬于別的男人,她也不再屬于他了。
周靳聲煙抽得很厲害,一根又一根,房間里都是煙味,時間不早了,他去了浴室,沖進了個澡出來,想看看程安寧,客廳的燈還是很昏暗,而程安寧蜷縮著身體,懷里抱著抱枕,窩在沙發上睡著了,茶幾上放著兩瓶礦泉水,一瓶是她喝過的。
另一瓶還沒喝過。
周靳聲放輕動作走了過去,空調開得很低,是中央空調,她應該沒找到遙控器,很冷,緊緊抱著胳膊,蜷縮成了一團,她穿著短袖短褲,手臂上肉眼可見起了雞皮疙瘩。
他看著程安寧很久,彎下腰去,將她抱起來,進了房間。
程安寧睡得很沉,但是被放在床上的時候,翻了個身,囈語了幾句,說了些夢話。
周靳聲坐在床邊看著她,或許只有這個時候能夠肆無忌憚看著她。
男人看女人的眼神。
不是長輩看晚輩。
不是沒有血緣關系的小叔看繼侄女的。
程安寧睡覺的時候,嘟囔著什么,周靳聲沒聽清楚,俯身靠近,想聽清楚一點,聽到她喊的是“小叔”。
周靳聲一瞬間張大眼睛,唇角抿成一條直線,沒去深究她為什么夢里會喊自己,他替她掖好被子,起身走去關燈,就出去了。
坐在沙發上,她剛剛睡過的位置,盯著她喝過的那瓶礦泉水,沒由來的口干舌燥,他拿過她喝剩下的礦泉水,擰開,不嫌棄是她喝過的,一飲而盡。
這瓶水卻沒能熄滅他心里的那股燥熱,火氣,反而越澆越旺。
兇猛的。
周靳聲去了隔壁客房的浴室間里,又洗了個冷水澡,然而還是無法澆滅,他正值一個最旺盛的年紀,湊巧今晚程安寧又來了,睡在他的床上,用他平時的被子,她身上此時此刻裹滿了他的氣息。
越是這樣想,越是克制不住。
他仰起頭來,任由花灑的冷水從頭澆灌下去,腦子里不由自主出現程安寧的臉,身體,他想著她,褻瀆了。
翌日一早,程安寧發現自己是在周靳聲的臥室里醒過來的,人在他的床上,人直接懵了,她不是在沙發上睡著的嗎,怎么一覺起來是在他的房間?她夢游爬進來的?那周靳聲呢?不會被她嚇跑了吧?
那太可怕了!
她怎么會夢游爬進他的床上——
程安寧心想完蛋了,這下,叔侄都做不了!
要是被周家知道,還不知道怎么蛐蛐她!
程安寧在這一瞬間已經想好怎么死了。
就在這時候,房間的門突然被人敲響,周靳聲的聲音傳來:“醒了沒?”
她回過神,應了句:“醒了……”
“去洗漱,起來吃早餐。”
程安寧哦了聲,慌慌張張從床上爬起來,人還處于呆愣狀態,下床的時候沒注意,一下子崴了腳,痛得跌在地上,地上有一層地毯,摔到是不疼,倒是腳崴了,疼得她叫了一下。
周靳聲聽到了動靜,折了回來,隔著門板問她:“怎么了?你叫什么?”
程安寧痛得滿頭大汗,“小叔,我腳崴了——”
周靳聲開門進來,便看到程安寧坐在地上抱著腿,巴掌大的臉皺巴巴的,他幾步走到她身邊,問她:“怎么崴到的?”
“剛剛下床,一沒留神,又沒站穩,就崴了一下……”
周靳聲抬起她崴的那只腳看了一眼,有塊骨頭明顯突起來,應該是錯位了,他一把將她抱起來,拿上車鑰匙和手機,帶她去醫院。
程安寧安安靜靜窩在他懷里,眼角帶著淚光,倒是沒多疼了,就是嚇得,有心理作用,感覺很疼,她抱著周靳聲的脖子,臉色發白,不知所措了。
昨晚還在發脾氣的人,這會抱著她去醫院。
他把人放在副駕上,系上安全帶,隨后上了主駕,一腳油門,去了附近最近的醫院。
程安寧逐漸緩過神來,擦了擦眼淚。
到了醫院,周靳聲抱著她去掛號找醫生看診,見到醫生,醫生經過檢查說:“拍個片看一下,看看有沒有傷到骨頭。”
醫生很年輕,經驗應該不是很豐富。
要去拍片的時候,來了一位老醫生,看了程安寧的腳,就說:“是骨頭錯位,不用拍片,直接接上去就好了。”
年輕的醫生在一旁觀摩。
老醫生戴上一次性手套,捏住程安寧的腳踝,說:“等會可能有點疼,你忍一忍。”
程安寧問:“有多疼?”
“骨頭錯位要移回去,肯定很疼的。”老醫生說。
周靳聲摸了摸程安寧的頭發,說:“你別看,轉過頭去。”
程安寧下意識抓住周靳聲的手,她就靠在他身上,似乎能從他身上找到一丁點安全感,沒那么心慌,“小叔,你別走,你陪我。”
“我不走,你放心。”周靳聲心里有一塊地方漸漸塌陷,柔軟下來。
老醫生說:“行,那我開始了,你忍一忍。”
程安寧點點頭。
老醫生手上用力,先是輕輕扭了扭她的腳踝,緊接著找到了為止,一下子用力,骨頭咔嚓一聲——
真到這一刻,程安寧疼得叫出了聲,眼淚嘩啦啦就掉下來,渾身起了一陣冷汗,死死抓著周靳聲,一直喊疼,疼死了,她快死了。
周靳聲抱著她,輕輕拍她肩膀:“沒事了,已經復位了。”
老醫生說:“沒事,疼是正常的,現在已經接回去了,一會兒就不疼了。”
程安寧還在嗷嗷哭,眼淚一顆顆掉,她沒想到會那么疼,疼得真想死。
周靳聲擦掉她的演了,溫聲哄著,跟哄小孩一樣:“好了,沒事的,不哭了,這么大人了,還哭,邊上的小朋友笑話你了。”
程安寧很沒骨氣說:“不準笑話,你行你來——”
周靳聲無奈輕笑:“我又不像你,下個床還能崴腳的。”
“你還說——”程安寧說著又要哭,傷心壞了。
她哭,周靳聲就笑,笑得很過分。
老醫生開了藥單,說:“好了,不要哭了,多大點事,這么大姑娘了,是不是。”
程安寧一抽一抽的,眼淚全往周靳聲身上抹,他很嫌棄,又不能說她什么。
“我開了藥貼給你貼上去,一周后再撕掉,期間不要碰水,洗澡的時候避開腿,估計明天后天你的腳會腫,那是正常的,不要擔心,知道嗎。”
老醫生給她的腳纏上藥貼,厚厚的一圈,就讓他們走了。
自然還是周靳聲抱她離開醫院的。
程安寧看著包得腫腫的腳,擦干眼淚,沒搭理周靳聲。
周靳聲看她還在慪氣的樣子,回到了住處,說:“要不要送你回周家?”
“不要。我要回學校。”
“你都這樣了,回學校誰照顧你?”
“你別管,我就要回學校。”
“又來脾氣了是吧。”周靳聲沉了臉,沒有在醫院那副好說話的樣子。
程安寧瑟縮了下:“我沒有……我都這樣了,您還要兇我嗎?”
“你覺得你做的對嗎?你才幾歲,天天和一幫男的混?還吃宵夜,想吃宵夜我不會給你買?”
“我不吃你的。”
“長大了,出息了,瞧不上我了?”
“不是……”程安寧的聲音又弱下來,明明是他不想搭理她,她才遠離他的。
周靳聲心想算了,和一個小姑娘計較什么,他下了車,將她抱下來,又抱上樓去。
電梯里間遇到了別人,程安寧很難為情,緊緊抱著周靳聲,周靳聲就說她:“你勒那么緊干什么,趁機報復啊,想掐死我?”
程安寧輕哼,“我哪里敢,您是小叔,是長輩——”
“好好說話,別掐著嗓子。”周靳聲最受不了矯揉造作的聲音。
程安寧說:“我就這樣說話,您不愛聽就別聽。”
周靳聲說:“不想被我摔了,老實點。”
程安寧這才老實下來。
回到住處,周靳聲把她放在沙發上,伺候她吃早餐,這么一折騰,早餐也沒吃,他早上還要見個客戶,十一點左右,被她這么一搞,可能趕不及,但也只能先把她安頓好,再去換衣服,去見客戶。
程安寧吃了早餐,找輔導員請假,她這樣得休息一周才行。
“跟學校請假,這幾天你就住這里,我等會要去見客戶,中午回來,有什么事給我電話。”周靳聲一邊打領帶一邊叮囑她。
他換了身西裝,又變成了平日里斯文禁欲的樣。
程安寧余光看他筆挺西褲下的那雙大長腿,皮鞋锃亮,說:“知道了,我崴腳的事您別告訴我媽。”
“知道怕了?”
“我是怕我媽擔心。”
“那乖乖聽話,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