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不點”
金若昀喊了聲，但小紅神色沉寂，沒有任何反應。
她長長的睫毛像羽毛輕輕搭在眼瞼上，靜謐得像是一幅畫。
鼻間沒有任何氣息流動的跡象。
心跳的節拍，完全靜止！
剎那間，金若昀英俊的面目恍如凝滯，整顆心如墜冰窖。
瞳孔撐大了，又緊縮，連呼吸都不暢快的。
死亡？
他不是第一次見過。
被收養到金家后，他曾經平靜地看著養母在床上去世。
毫無波瀾……
但他不知道為何，小外甥女就這么毫無生氣地躺在自己面前，他會感覺整個世界都在一點點地崩塌。
甚至脖子上那道被她咬過的地方，刺痛感愈加明顯。
記憶里，有什么東西，再往外躥！
……
“小不點，要打雷了，回來！”
久遠的聲音響起，如低沉的歲月鐘聲，質感而又醇厚。
身形高大的慕白站在窗臺上，瞥向窗外的草叢。
他身著白色長袍，飄飄若仙，俊眉星目，優雅高潔。
但就是這樣的翩翩男子，因先天靈力過盛，自成年后就被親生父親——狐妖大帝以靈陣囚禁于此，成為名義上的狐族少帝，實際上的養生爐！
他的靈力被囚禁他的那道靈陣源源不斷地吸取，輸送給好戰、貪婪的狐妖大帝。
至于小不點，是一條在土遁過程中迷路、而意外滯留在這間別院的幼蛇。
誤闖此地時，她被院中慕白絕美容貌迷惑，流連忘返。
等她想回去的時候，靈陣生效，她再也出不去了。
整整，一萬年。
因為靈陣吸取靈力的緣故，她在這一萬年間沒有半分靈力增長，始終是幼年形態，而且只能在囚牢般的院子里、草叢間游蕩。
但她每天都活潑開朗，在院子里上上下下躥躥跳跳。
甚至還嫌棄慕白老是僵著一張臉。
“少帝，你笑笑？”
“不笑是嗎，那我去給你采點花來，嘻嘻。”
于是她就出去采花了。
便有了先前慕白在窗邊喊她的那幕。
小不點聽到慕白的聲音，嘴里叼著一朵金色的花瓣在草叢里蜿蜒爬行。
沒有修煉成人身的她用腹語向窗戶邊的慕白傳話：“慕白慕白，是金色！院子里居然開出金色的花了耶！”
慕白凝著那束花瓣，似在深思。
他很早前就畫了一幅畫，因為眼里沒有色彩，便始終沒有繪色。
事實上他看著那束金花，也沒有覺得有多驚艷，甚至覺得金色對他而言是一種警示。
金色在當時的狐族，是帝權的象征。
只是當看到灰頭土臉的小不點從草叢里鉆出來，她那兩只眼睛里滿懷欣喜……
慕白終是不忍回絕她。
須臾間，金色花瓣溶于水，混合成一碗金色的顏料，而佇立在墻角的一幅唯美黑白畫卷，自此金燦生光！
“好漂亮啊！！”
小不點歡喜地上下轉圈。
慕白在她沒注意的時候，嘴角淺淺彎起。
只是沒想到，妖帝帶著狐族術士來此探查靈陣！見到金色山水畫，勃然大怒！
“少帝這是有奪位之念……大逆不道！”
“必須處于七七四十九道雷刑，以焚其逆心！”
“蠱惑少帝的那只蛇妖也必須處死！讓其灰飛煙滅，永世不得超生！”
狐族的術士們一個一個地齜牙指控。
慕白看著被架在架子上，即將受火刑處死、魂飛魄散的小不點，攥緊了拳。
“父帝，我為您貢獻靈力，未曾生過半分怨懟。”
“您要對我處于四十九道雷刑，慕白亦無話可說。”
“慕白只有一個請求。”
“此蛇妖蠱惑狐心，望父帝允我，親手殺她。”
慕白每個字眼擲地有聲地落入小不點的耳中。
小不點仰起傷痕累累的蛇脖子，看他，蛇眸里驀現驚顫，難以置信。
妖帝聽慕白話里有悔改、知錯的意味，再想到自己還需要他靈力的供奉，索性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便如你意！”
冷聲令下，慕白親手接過術士里的那道火符，走向小不點。
在眾目睽睽之下，他湊近她，撫摸她的蛇頭。
小不點眼眶霎時冒出憤恨的淚水，突然她伸出脖子，在他脖子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慕白，算我瞎了眼！”
“你再也不是我的朋友！”
“我恨你！”
小不點說出來的腹語中，每個字都是帶著哭腔的。
她很失望……
她沒想到自己最好的朋友，慕白，竟然會為了脫罪，親手殺她……
慕白抹著脖子上的痛意，火符掉在了地上。
“抱歉。”
他的聲音依舊好聽，好聽到下一秒就要了小不點的命。
他抬起掌，掌力落下，小不點幾乎沒有感受到丁點的痛苦，魂魄直接破體而出，瞬間被打進了地府。
只是小不點的余音依舊纏繞在慕白的耳中。
“我恨你，慕白，我恨你……”
這道聲音一直揪著慕白的心。
“少帝！”
術士不滿道：“你應該用火符把她燒死，如此才可永除后患！”
“區區小蛇，何來后患？”
慕白已經盡力解釋，但老狐貍妖帝怎么可能看不出來。
妖帝又怒又笑，“行，行，行，敢在吾眼皮子底下護一條蛇，吾便要整個靈蛇族，舉族祭天！”
“……”
慕白聽到妖帝的話，臉色微有動容，他對蛇族接下來的遭遇雖有憐憫，但對于此舉，并無后悔。
待到四十九道雷罰加身，他在床上躺了數月。
醒來時，江山易主。
慕白披上了帝袍，凝著屋內那幅金色山水畫，喉中終是哽塞。
“小不點，若有來生……”
“慕白護你，永不離棄！”
……
“小不點……”
金若昀思緒回落，手指觸摸脖子上的傷口，低頭凝著小紅。
“原來是你……”
他聲音淺淺地喚著。
慕白當日給自己設下墮落法印，唯獨留下了脖子上這一道傷痕。
無人能解，除非是她！
如今，這抹傷痕正一寸一寸地擴散，逐漸撕開了塵封兩萬年的封印！
車內的空氣層層交疊，緩緩凍結。
白色的寒霜如同細小的花枝結滿后座，悄然覆上了小紅的身體。
金若昀伸手，觸摸那層白霜。
手指關節忍不住地顫抖。
身體里復蘇的妖血猶如巖漿滾燙地涌動，銀白色的“血絲”爬滿了他整張俊俏容顏。
他勾了勾唇，聲音隱有激動和戰栗。
“這一次，沒有誰能奪走你。”
白色的妖氣順著金若昀纖長的手指匯入小紅鼻息。
先前被空氣凍結、凝滯的靈魂再度聚攏，并慢慢地回歸她小小的身子。
片刻后，妖氣隱藏，金若昀恢復往常模樣，臉上的銀白血絲悄然退散。
后座上，小紅像是做了場噩夢，身體抖了下，靜謐的眸子驟然一睜。
入眼的是金若昀與往常無異、足以魅惑眾生的笑容。
小紅吞了吞口水，“二、二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