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凡聽完卓瑪的解釋,實事求是地回道:“你把我想象得太偉大,也把自己想得太不堪。
就拿我來說吧,這樣湊集錢的方式,看似有些厚顏無恥,針對的卻是那些投機取巧的人,他們愿意花錢來與我接觸,又不是真正的人情往來,而是心懷目的。相互利用,我趁機撈上一筆,心里沒有任何負罪感。
我曾也接受了別人的饋贈,才能在這個地界立下足來,在能力范圍內做一些自認為對的事情,只能算是相互幫襯。面子對于我們這些漂泊客來說,真沒有現實的面包實惠,這樣做我沒有損失什么,還求得了一個心安。
而你呢?當時一心想著湊錢救扎西的命,在那種巨大的壓力下曲解了他的關心,相信他在九泉之下也能理解。況且,我也知道你在湊錢的過程中,付出了多大的代價。這與我現在能輕松籌集到這么一大筆錢,完全不能相提并論。兩者相比,你更能體現人性的本初心。”
…………
汪文羽和郝夢帶著柳竹娟走出醫院,來到百米開外花中花酒店隔壁一家帶雅間的大排檔。
花中花是改革開放初期建造的酒店,隨著虎門經濟的騰飛,這家曾經只有達官顯貴才有能力消費的酒店,現在已成為三教九流都能光顧的地方,因為中低層人群的加入,酒店附近自然形成了一個通宵夜市。
雖然來這里是談事,但是初次相識,為了讓柳竹娟感覺到被人重視,汪文羽還是點了幾道這家餐廳最昂貴的菜肴,還要了三瓶啤酒。
汪文羽是不勝酒量,但是郝夢和柳竹娟都是從風塵中摸爬滾打的過來人,練就了一副好酒量。
酒菜上桌,兩杯啤酒下肚,文羽對柳竹娟坦誠道:“娟娟,你剛才去東莞拿東西的時候,我男人大致介紹了一下你的情況,后來卓瑪對你仗義相助,還有你的家庭情況做了補充。
先前,我男人也沒有想到,你能與彪娃有這樣的緣分,所以準備將你安排到‘寶島娛樂城’去做經理,現在你與彪娃確定了關系,是不是可以考慮一下,另外換份工作。”
柳竹娟猶豫了片刻,委婉地拒絕道:“文羽姐,郝夢姐,我家庭壓力很大,酒店來錢快,如果凡哥那邊愿意幫忙,我還是想去酒店上班。”
郝夢觀察到柳竹娟拒絕的時候,眼神中的掙扎,推心置腹地說道:“娟娟,我也是從風塵走出來的人,知道身在其中的辛酸,相信你也有同感。既然你選擇了彪娃,我和文羽都希望你們能幸福。
一個男人可能不會在意你的過去,但是肯定會在意你們在一起以后的事情,我和文羽是擔心你繼續在酒店上班,可能會影響到你和彪娃的感情。
單獨找你出來,就是想和你商量一下,如果你愿意,就跟著我一起,先去學習工廠管理,等你能獨當一面后,就讓你擔當重任,你看行嗎?”
柳竹娟聽到這么溫情的話,臉上并沒有絲毫的喜悅,反倒勾起了她傷心的往事。
她雙眼無神地望著面前剛倒滿的酒杯,腦海里回想起自己的過往,內里是五味雜陳。她早已厭倦了風塵的生活,可是坎坷的經歷,讓她不敢對任何事抱有太多的幻想。
她沉思了好一會兒,緩緩地說道:“文羽姐,夢夢姐,卓瑪姐和我在一起住了幾個月,也僅僅是今天才知道我家庭困難,其他太多的辛酸,我從不愿意給人提及。
今天,我們剛認識,你們就如同親人一樣待我,我也就給你們說些掏心窩子的話。”她忽然停下來,將面前的啤酒一下灌進嘴里,兩行熱淚奪眶而出。
汪文羽抽出紙巾想替她擦拭,她卻倔強地躲開,自己用手袖胡亂地擦拭了幾下臉頰,開誠布公道:“我的初戀不但是同村人,而且還是一起長大的發小,都能喪心病狂地將我送去當小姐。
而我與彪娃認識的時間,也就東莞到虎門這段路程中的幾十分鐘,這么短的時間,可能有多少感情嗎?
愿意和他在一起,除了他在處理一些問題上,給了我一絲好感,更多的還是因為聽說他在這一帶有些名氣,加之凡哥的關系,我想找份職場上的依靠,以免被人欺負……”
她忽然停下來,怯意地看向汪文羽和郝夢道:“我還不滿二十歲,就這么勢利、現實,是不是很可怕。”
汪文羽知道,這是漂泊中一次次傷害,早就了柳竹娟這么深的防人之心。她輕輕將手覆在柳竹娟緊握酒杯的指節上,觸到一片冰涼,心疼道:“一個女孩子漂泊在外,還被自己的初戀利用,這樣做是自我保護,你這沒有錯。”
在汪文羽和郝夢的安撫下,柳竹娟斷斷續續地講述起自己苦難的家庭,坎坷的漂泊經歷:
她來自四川大巴山深處的一個山村,不僅家庭貧寒,父親還是一個傳統思想很嚴重的男人,傳宗接代就是家里重中之重的大事,家中已經有了六個女兒,他還想要個男孩,柳母第七胎是生下了一個兒子,可是她接連生育,貧瘠的家庭生活上沒有什么營養,致使身體抵抗力下降,得了嚴重的婦科病,常年臥床不起,柳竹娟十八歲那年,柳母就去世了,最小的弟弟才五歲。
就是在那一年的過年,柳竹娟的發小毛杰回鄉過年,專程來到她家里吹噓說,廣東遍地都是黃金。她聽信了毛杰的謊言,為了替父親分擔生活的壓力,同時也不希望弟弟妹妹和自己一樣早早就輟學,瞞著柳父跟隨毛杰來到了東莞。
剛到東莞第一天,她在毛杰的花言巧語下,確定了戀愛關系,當晚就發生了關系。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傳統觀念,她想著已經與毛杰有了夫妻之實,自己就的他的人,對他的話也是言聽計從。
先前,毛杰還虛情假意地帶她到租屋周邊的工廠去找工作,可是她剛出來沒有技術,毛杰又不會真心實意地托關系會給介紹費,蒙在鼓里的她自然是無功而返。
一個月后,當柳竹娟一次次受挫慢慢失去了信心,毛杰才給她灌輸說去發廊上班,一晚上就可以掙到打工人一個月的薪水,這樣不但能盡早還清她家里的債務,供她的弟弟妹妹讀書,兩人還能存到錢早點結婚。
涉世不深的柳竹娟,思想還比較保守,想到既然已是毛杰的人了,也想早點結婚,那樣才能名正言順,所以輕易相信了他的謊言,心甘情愿踏入了風塵。
柳竹娟雖然身高不算高,但臉蛋精致,身材也十分協調,只要去上班,很少有休息時間。
可她每天辛辛苦苦從發廊里掙來的錢,毛杰一分錢都沒有寄給她的家里,而是謊稱自己以前欠了外債,等還清了以后,再寄給她的家里也不遲。
那時的柳竹娟還比較幼稚,想到既然已經成為一家人,先幫他還完債務也行,只要減輕他的負擔,自己寄錢回家,他也不能再說什么。
三個月后,毛杰借口債務沒有還完,還是不愿意讓她寄錢回家,
她在發廊上班,也增長了一些見識,就覺察到了不對勁,質問毛杰,到底欠了多少外債,如果不說清楚,她就不再去上班了。
毛杰這時露出了猙獰的面目,不僅打了柳竹娟,還威脅說如果不去上班,就要毀了她的臉,將她在發廊上班的事傳回家鄉。
柳竹娟知道,這樣的事情一旦傳回家鄉,一家人都抬不起頭來,為了不連累家人,她誠服與毛杰的淫威下。
毛杰看到柳竹娟已經屈服,又讓她離開發廊,去酒店上班,因為酒店的收入更高。
柳竹娟到了酒店,她出眾的姿色在一眾女子中毫不遜色,每月進賬近萬元,
即便她掙到這么多錢,毛杰也只準她每月寄三百元回家,還恬不知恥地說,“一次寄太多,家人容易懷疑她的錢來路不正,而三百元,還是普通打工人群的高工資,她家人應該滿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