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慧不甘命運的安排，見縫插針，利用吃飯或晚上下班的時間，做些羌秀的飾品，工廠宿舍每晚按時關燈，她就蹲在臭氣熏天的洗手間里做這些手工活。

櫻花制衣廠每月只有發薪那天休息，她就利用這一天，將做好的羌秀拿到附近的工業區去售賣，希望自己的努力能感動上天。

工廠每天加班到十一二點，而且清晨七點就要起床，未成年的她身體逐漸扛不住，直接暈倒在上班的工作臺上。櫻花的后勤主管將她送到醫院，等她蘇醒以后，替她墊付了醫藥費就離開了醫院。

丁杰最早在三屯東龍鞋廠做機修工，維修裁斷機時，配合的工友小不小，導致他手臂骨折，兩人在醫院的急診室相遇。

當時正是晚飯時間，心細的丁杰見到面無血色的白慧，餓得吞口水，卻沒有買飯，大概猜到是什么原因。

他同情白慧，還考慮到一個女孩子的面子，買來一份飯菜，假借沒有胃口，懇請白慧幫忙。

白慧雖然年齡不大，但那時她已經歷了兩年漂泊生活的洗禮，看到他熱心、善良，心生好感，兩人因此結緣，很快發展成男女朋友。

隨著交往深入，丁杰了解到白慧的家庭情況，就想替女友分擔一些，他將每月的薪水分成兩份，一份寄回自己的家鄉，一份給白慧。

白慧想到兩人一起努力，只要能讓大哥娶上媳婦，自己就能與丁杰在一起，于是接受了男友的幫助。

年初，昊成鞋廠招工時，丁杰為了拿到高薪，憑借過硬的維修技術，還借錢給招工負責人塞了紅包，成功跳槽到昊成鞋廠，當上了維修部的拉長。

工資漲了，加班費也多了，他盤算著，在熬上一兩年，就能湊夠錢幫白慧的大哥娶親，到時候，他們就能堂堂正正地在一起。

可命運總愛捉弄苦命人。

三月的一個陰雨天，丁杰正準備去上班，收到一封加急電報，上面只有五個字——“父病危，速回。”

當時，丁杰連回家的路費都沒有，只得等工廠發工資，而白慧得知這個消息，第一次沒有按時往家里寄錢，將一個月的薪水全部給了男友。

當丁杰輾轉回到老家時，患腦溢血的父親已經下葬三天，這成了他一生的遺憾。

家里的頂梁柱倒下，丁杰作為家中唯一的壯勞力，不得不接過父親患病留下的債務和照顧三個未成年的弟妹責任，沒有能力再繼續幫白慧。

少了丁杰的資助，白慧寄回家的錢又回到了從前的數目，家人再次提及換親的事，以前期盼的親情家書逐漸成為她的心理負擔。

年關將至，白慧的家人來信愈發急切，字字如刀，割得她心口生疼。父親的信里甚至用了“斷親”這樣的字眼，她若不回去，就成了這個家的罪人。

她熬過無數個無眠的夜晚，最終選擇犧牲自己，回家換親，一個月前，她默默遞交了辭職信，今天是她在櫻花制衣廠的最后一天。

她知道丁杰知道這個消息肯定會難受，同時更怕自己動搖。直到昨天，她才將自己要回家的消息告訴他。

丁杰理解白慧的痛苦，可面對生活的壓力，他也無能為力，不希望給白慧增添心理負擔，他隱忍著悲傷，選擇祝福。

離別前，他還想到白慧和自己在一起，從沒有去過一次像樣的餐廳，為了給自己無疾而終的愛情留下一段美好的回憶，兩人交往兩年多來，第一次走進“漂泊人家”這樣相對上檔次的餐廳。

丁杰講述的過程中，白慧始終沒有插一句話，淚水早已模糊了她的視線，哽咽得說不出話。

蔣凡聽完這對苦命鴛鴦的愛情故事，眼眶也不禁濕潤了。他沉默良久，待白慧的情緒稍稍平復，才輕聲問道：“在你們家鄉，娶一門親大概需要多少錢？”

白慧無力地搖了搖頭，低聲道：“按常理來說，兩千元就夠了。”

她的目光不自覺地飄向丁杰，又迅速低下頭，聲音越來越小：“若是只有這個數目，我和丁杰東拼西湊還能籌到。可這些年家里債臺高筑，加上我大哥相貌顯老，尋常姑娘都不愿嫁到這樣的家庭來。我換親的對象是患小兒麻痹癥的殘疾人，他家承諾只要答應這門親事，就幫我家償還一半的債務。”

丁杰先前講述時雖然悲痛萬分，但還能強忍著淚水。此刻聽到白慧要嫁給一個雙腿殘疾的人，再也控制不住，眼淚奪眶而出。

蔣凡看著這對年輕人，心中泛起陣陣酸楚。他沉吟片刻，語氣愈發溫和道：“若是你家沒有這些債務，大哥兩千元能娶到媳婦嗎？”

白慧抬起頭，眼中噙著淚水，輕輕點頭：“我大哥雖然相貌平平，但為人勤懇，在鄉里口碑不錯。若是沒有這些債務……”她的聲音哽咽了一下，“兩千元的彩禮應該夠了。”

“那……”蔣凡斟酌著用詞，生怕傷到他們的自尊，“你家總共欠了多少債？”

白慧絞著衣角，低聲道：“具體數目我也不清楚，只聽父親提起過，對方愿意幫我們還四千，這樣算來……大概是八千左右。”

蔣凡的目光在兩人之間游移，最后落到丁杰身上道：“如果你能借到錢，會替白慧承擔這份債務嗎？”

丁杰緩緩點了點頭，解釋道：“昨天得知她要回家，我也知道結局的什么，還是心有不甘，所以想作最后的努力，找遍了身邊的親朋好友，只籌到六百多元。

既然無力回天，我想等白慧離開時，將這筆錢給她，這是我能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說完，他從褲兜里掏出一疊錢來，鈔票新舊都有，但折疊得十分整齊，可以看出他極為用心。

蔣凡欣慰地拍了拍丁杰的肩膀：\"有志者事竟成。這一萬你先拿著，送白慧回家安頓好，回頭你們一起來打工，慢慢還我就是了。\"

丁杰和白慧眼中同時閃過驚喜，但白慧很快低下頭，聲音輕了下去：\"凡哥，丁杰他爸住院搶救那段時間，也背負了幾千元債務，還要照顧弟弟妹妹.....。我不能光顧著自己，讓他背負更大的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