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東雅和洪興作為主人,并肩站在酒店氣派的大門口,迎接重要賓客。
洪興一身筆挺西裝,紅光滿面,祁東雅則是一襲剪裁合體的酒紅色禮服,妝容精致,姿態優雅。
兩人不斷與到來的賓客握手、寒暄,接受著潮水般的恭維與祝賀。
陳二筒、大頭炳、以及臉上還帶著些許淤青、神色略顯萎靡卻強打精神的公雞,分立在兩人身側稍后的位置,默默撐足場面,也無聲地展示著祁東雅如今在本地江湖的號召力。
俊龍鞋廠門口的狼狽與折辱,也被這盛大的繁華暫時掩蓋,他們重新變得風光無限。
籌備開業典禮時,祁東雅還特意交代過洪興,一定要給陳烈安送份請帖。
此舉頗有深意:一為彰顯自己如今的人脈已能觸及陳烈安這個級別的境外大佬;二是以到場的權貴為托底,含蓄地警告陳烈安,這里是東莞,不是寶島那個他可以隨心所欲的地方。
令她意外,也讓她心中警惕更增的是,陳烈安竟然真的親自來了。
陳烈安并未大張旗鼓,只帶了親信張世龍,輕車簡從,準時出現在了酒店門口。
他穿著一身質地考究的深紫色中式立領西裝,面帶溫和的微笑,態度十分謙恭,主動邁步上前,與洪興和祁東雅一一握手道賀:
“洪老弟,祁小姐,恭喜恭喜,謝謝您們抬舉,讓我也沾沾這盛大開業的喜氣。”
他的聲音不高不低,語速平緩,帶著淡淡的寶島口音,卻清晰地傳入兩人耳中。
握手時,他的力道適中,既不失禮貌,又隱隱透著幾分不容拒絕的勁道。
握手以后,他目光掃過祁東雅精致的妝容,又不著痕跡地掠過她身后的陳二筒三人,最后落回她和洪興臉上,笑容依舊溫和,眼底卻藏著一絲難以捉摸的深意:
“洪老弟是猛龍過江,加上祁小姐的人脈和號召力,著實令人刮目相看。相信假日酒店日后必定財源廣進,蒸蒸日上。”
祁東雅心中多少還是有些忌憚這位竹聯的資深堂主,她面上卻綻放出加倍的熱情與禮貌,親自將陳烈安引入宴會廳。
“安烈哥大駕光臨,真是讓我們這里蓬蓽生輝,快里面請。”
她心思縝密,在安排座位時,特意將陳烈安和張世龍,安排在了主桌旁邊的一桌。
那一桌,除了鎮里幾個位高權重的人,還有局子的方楚雄。
這個安排頗為巧妙:既給了陳烈安足夠的面子,又將這位背景復雜的境外大佬與本地治安管理官員“自然地”放在了一起。
這既能觀察陳烈安在官方人員面前的表現,也隱含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制衡與“提醒”意味——在這里,畢竟是講規矩的地方。
陳烈安似乎渾然不覺,微笑著與方楚雄等人點頭致意,從容落座,與同桌人聊起了兩岸經貿和風土人情,態度謙和,滴水不漏。
但偶爾與祁東雅目光相接時,他眼中那抹深不見底的平靜,卻讓祁東雅心中的那根弦,始終緊繃著。
…………
開業慶典在一片喧鬧與奢華中有序進行,而汪禮教布局中的人也沒有閑著。
祁東雅對老公劉文學徹底失望以后,不顧同村人的流言蜚語,公開與洪興出雙入對。
洪興為了彰顯身份與“安全”,特意在祁東雅的那棟三層小洋樓周圍,安排了馬仔二十四小時輪班站崗,儼然一副重要據點的架勢。
平日里,這里總有那么三兩個身影在門前屋后晃蕩,尋常人根本無法靠近。
假日酒店開張,洪興和祁東雅連同大部分得力手下都集中在厚街應酬,篁村這邊的守衛雖未撤走,但警惕性難免有所松懈。
李酒罐已熟練掌握多種開鎖技藝,等待已久的就是這個時機。
伍文龍帶著劉正軍,張春耕帶著黑子,兩組人提前埋伏在篁村一處隱蔽處,負責外圍警戒和阻斷可能的意外來客或增援。
周弘義和譚天則親自出馬,潛伏在祁東雅小洋樓附近,為李酒罐的行動保駕護航。
李酒罐穿著一身深色不起眼的舊衣褲,腳上穿著不易發出聲響的軟底布鞋。
他在距離小樓還有幾十米的地方就完全脫離了道路,借著籬笆、樹木和建筑物的陰影,以不規則的折線悄然靠近。
他先抵達小樓斜對面一戶人家廢棄的柴房陰影里。在那里靜伏了約十分鐘,將小樓周邊的環境、兩個守門馬仔的活動規律,燈光照射的盲區都納入了腦中。
兩個馬仔斜倚在大門邊的水泥柱上,指尖夾著的香煙在昏暗光線下明滅不定。
他們的話題圍繞著假日酒店新招的那批年輕陪侍,語氣里夾雜著粗鄙的調侃和毫不掩飾的羨慕。
“媽的,阿坤他們跟著小五哥去酒店吃香喝辣,還能看那些靚女,我們倆卻要在這兒守著這空房子……”其中一人啐了一口,語氣滿是不忿。
“就是,聽說酒店里熱鬧得很,大嫂今天出門時,穿得跟明星一樣……”
另一人附和著,盡管看不見,但目光還是下意識地望向厚街方向。
兩人越說越起勁,心思早已飛到了酒宴和女人身上,對周遭環境的觀察只剩下機械般的偶爾一掃,眼神渙散,警惕性降到了最低點。
在兩個馬仔又一次同時轉頭的間隙,李酒罐動了。
他幾個輕如貍貓、疾如鬼魅的墊步,便已跨越了門前那片被燈光微微照亮的空地邊緣,精準地切入樓體側后方那片燈光與守衛視線的雙重盲區,整個過程快到讓人懷疑是不是眼花了。
他選擇的突破點是屋后。這里墻面爬滿老藤,一根白色的PVC排水管筆直通向三樓天臺。
他沒有大幅度的助跑動作,在貼近墻根的瞬間,右腳尖在墻基一塊略凸的石頭上一點,左手已然搭上排水管上方一個銹蝕的鐵箍,整個身體借力向上輕輕一蕩,右腳已迅捷而精準地踩在了二樓一個狹窄的窗臺邊緣。
那窗臺不足一掌寬,且布滿濕滑青苔,他卻穩如磐石。
接下來的攀爬,近乎一種無聲的藝術。
他并未單純依賴臂力拉扯,身體仿佛擺脫了部分重力,以腰腹為核心,手足為支點,在垂直的墻面上展現出驚人的協調性與控制力。
他時而用手指扣住磚縫,時而用腳尖點踏排水管的固定卡扣,更多時候是依靠那些粗壯藤蔓的韌性進行巧妙的牽引和擺蕩。
他的動作舒展而高效,每一次發力都恰到好處,上升速度極快,卻詭異地帶出一種舉重若輕的從容感,連藤蔓上的枯葉都鮮有震落。
不過四十余秒,那道深色的身影已如一片被風卷起的落葉,輕飄飄地翻過了三樓天臺邊緣低矮的護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