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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凡步伐艱難地走進三號室,當沉重的鐵門哐當一聲關上,他才看向齊刷刷投向自己的目光,忽然發出驚呼一聲:“輝哥,你怎么進來了?”
他這聲帶著驚訝與激動的“輝哥”,在寂靜的號室里顯得格外清晰。
輝哥不知道蔣凡高燒不退、險些燒成傻子的事,只是見到蔣凡步履蹣跚、臉色蒼白的樣子,濃眉立刻深深地皺起。
他沒有先回答蔣凡的問題,而是快步上前,一把攙住蔣凡幾乎要站立不穩的胳膊,將他小心翼翼地扶到靠墻的鋪位坐下。
“你已經這么久了,傷勢怎么還沒有好利索啊?”
號室里十幾個人,原本或坐或臥,姿態各異,但在輝哥起身行動的瞬間,他們都下意識地收斂了氣息,甚至有幾個主動向角落里縮了縮,無聲地為兩人讓出了稍大一點的空間。
輝哥是前天被送進來的,他剛一踏進這間號室,就被里面幾個老油條認出了身份。
幾乎沒費任何周折,僅憑他在江湖上的威名,當天就成為這“大號室”里無人敢挑戰的“老大”。
此刻,老大明顯要和這位新來的、而且似乎與他關系匪淺的“傷員”敘舊,自然沒人敢不長眼地打擾。
高墻里關押的是整個東莞的“特殊人才”,蔣凡的名氣,僅限于在虎門、厚街兩個鎮顯赫,在這里,肯定就不如輝哥這樣的老牌江湖大佬。
他在冰涼的鋪位上坐穩,感受著大腿根部傳來的隱痛,苦笑了一下,避重就輕地回答輝哥關于傷勢的問題:
“這里面,條件終究是差些,恢復得慢。”他頓了頓,目光掃過輝哥,帶著更深的疑問,“輝哥,你是為什么進來的?”
兩兄弟在這高墻之內意外重逢,都有說不完的話,千頭萬緒不知從何說起。
號室里光線昏暗,空氣混濁,但這狹小的空間卻暫時成了他們敘話的密室。
輝哥挨著蔣凡坐下,身軀微微前傾,形成一種保護的姿態。
他先是嘆了口氣,語氣帶著幾分自嘲和憤懣:
“別提了,李志雄親自帶隊,以涉黑、組織賭博等名義查封了我的會所,抓了我一個現行,而且我這樣的人,以前也留有一些案底。”
他說話的聲音不高,但確保只有蔣凡能聽清關鍵部分,“不過,這都只是表面文章。”
他湊到蔣凡耳邊,壓低了嗓音,語氣變得凝重而冰冷:“真正搞我的人,是向東升,這事我在天哥那里得到了證實。但向東升針對我,不是你推測的月月那檔子事……”
他提到月月時,眼神復雜地閃爍了一下,但迅速回歸到當前的困境:“而是祁東雅和洪興,他倆不知道給向東升吹了什么風。”
聽到“祁東雅”和“洪興”的名字,蔣凡的心猛地一沉。
這印證了他之前的某些猜測,祁東雅為了報復和鞏固自己的地位,果然在利用向東升的權勢清除異己,而輝哥,顯然成為了她的目標之一。
他不能告訴輝哥自己進來的真正目的,與祁東雅和向東升的陰謀更深層地糾纏在一起,只能順著輝哥的話,繼續沿用之前的借口,臉上適時地露出憤恨與無奈:
“我是被祁雄的案子牽連,才落到這步田地。”
他沒有把話說完,但那份無力感,輝哥感同身受。
輝哥拍了拍蔣凡的肩膀,既是安慰,也是同病相憐的感慨:“是啊,虎落平陽被犬欺。沒想到我們兄弟倆,會在這里碰面。”
蔣凡看著輝哥剛毅卻難掩憔悴的側臉,心中掙扎再三。
他覺得,有些事情,不能再瞞著輝哥了,尤其是在這前途未卜的困境中,或許一點親情的念想,能成為支撐下去的力量。
他暗自嘆息了一聲,接著說道:“哥,有件事情,我不知道應該怎么跟你說。”
輝哥看到蔣凡欲言又止的樣子,疑惑地看向他:“什么事?這么吞吞吐吐。”
蔣凡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緩緩道:“文羽她們已經找到月月。”
輝哥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眼神瞬間變得銳利起來,緊緊盯著蔣凡。
蔣凡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復雜情緒,繼續道:“她給你生了個兒子,文羽帶信進來,說小孩的眉眼很像你。”
這突如其來的消息,像一塊巨石投入輝哥原本因被捕而充滿憤怒與算計的心湖,激起了滔天巨浪。
他整個人都愣住了,臉上的肌肉微微抽動,眼神里充滿了難以置信、瞬間涌起的狂喜、隨即而來的巨大擔憂以及深沉的愧疚。
他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發現自己喉嚨發緊,一時竟發不出聲音。
沉默了好一會,他的眼睛已泛起一層薄霧,哽咽道:
“我一直認為她會把小孩打掉,沒想到她還是那么傻。”
他一把抓住蔣凡的手臂,“她現在在哪里?孩子怎么樣?他們好不好?”
“她住在萬江一棟公寓里,那是向東升的房子,不過你放心,文羽已經安排了彪娃和永強暗自保護她們母子的安全。”
蔣凡被送進小號室后,陳中秋無法時刻接近他,更無法及時傳遞外面的消息。
他也不知道,就在輝哥被抓的同一天,向東升已連夜將月月和那個孩子送走,現在已經住進梁東家里。
輝哥松開抓著蔣凡的手,緩緩靠回冰冷的墻壁,目光有些空洞地望著對面斑駁的墻面,喃喃自語地重復道:“我對不起月月……”
他迫切地想要出去,想要見到那個未曾謀面的孩子,想要補償月月。可他也清楚,自己必須為自己的過去買單,一時半會根本不可能出去。
蔣凡正在安慰心情低落的輝哥,鐵門“哐當”一聲再次打開,一個略顯臃腫、臉上帶著幾分晦氣與警惕的身影被管教推了進來。
蔣凡和輝哥異口同聲地驚訝道:“龍王!”
龍王的目光快速掃過整個號室,當他的視線掠過靠墻而坐的輝哥和蔣凡時,明顯愣了一下,隨即臉上擠出一絲復雜而熟稔的笑容,帶著點尷尬,又有點他鄉遇故知的意味。
“阿輝、凡大爺,看來我們的緣分不淺,在這里都能相聚。”